试卷很快发放完毕。在全班近七十号人里，只有三个人在领取试卷时，得到了陈老师一句额外的“再接再厉”。除了谭欣自己，另外两位分别是坐在讲台附近的班长“小哥”，以及那位身材高挑、今后稳坐班级乃至年级第一宝座的学霸。

这微妙的差别待遇，足以让心思活络的同学瞬间分析出真相——本次数学摸底的三个满分，已然尘埃落定，花落此三家。

领到卷子的刘炜，之前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像一只逃过一劫的土拨鼠，只是神情里还残留着些许拘谨。显然，没被陈老师特别“关照”让他松了口气，但又不敢完全放松，生怕任何多余的小动作都会重新引来那道犀利的目光。他偷偷瞄了一眼谭欣，有样学样地将试卷对折，把写有分数和存在红叉的半边严严实实地叠在了下面。

“啧，哥这是低调，你这叫‘东施效颦’，欲盖弥彰懂不懂？” 谭欣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身旁的秦晓月似乎遇到了什么困惑，她微微侧过身子，嘴唇轻启，像是想向谭欣询问什么。但她的目光在触及讲台上正准备开口的陈老师后，迟疑了一下，或许觉得此刻交流不太合适，又或许想通了反正老师接下来肯定会详细讲解，便又将身子转正，只是手指依然点在那道让她耿耿于怀的压轴题上。

讲台上，陈老师轻轻敲了敲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同学们，试卷都拿到手了，对自己的情况应该有了初步了解。”他声音平稳，带着一种高效的节奏感，“时间有限，我们快速过一遍。从第一题开始，有做错的，或者虽然做对但思路还不清晰、需要听讲解的同学，请举手。如果举手的人多，我就详细讲；人少，就简单带过，没弄懂的同学可以课后问同桌，或者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他环视教室：“现在，第一题，需要讲解的同学请举手。”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后稀稀拉拉地冒出了两三只手臂，但其中一两只在空中犹豫地晃了晃，看着周围没人响应，又迅速且心虚地缩了回去，仿佛举手承认连第一题都不会是件很丢脸的事。

陈老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嗯，第一题正确答案是B。这道题比较基础，看来大多数同学掌握得不错。不小心做错的同学课后自己再思考一下，我们就不多讲了。现在，第二题需要讲解的举手。”

他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拖沓的推进力。课堂节奏在他的掌控下，如同精确的齿轮开始转动。前面的题目大多基础，举手者寥寥，陈老师便真的只是公布答案，一语带过。偶尔遇到一两道稍有迷惑性的小题，他会稍微停顿，点出关键思路。直到讲到一处“陷阱”设置得颇为巧妙的选择题时，台下举手的同学明显多了起来。

“看来这道题让不少同学‘中了招’。”陈老师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告诫的意味，“审题要仔细，看清楚条件和问法，不要想当然。”他并没有责备，只是用红粉笔在黑板上圈画出题目中的关键词，清晰地点破了陷阱所在，让不少恍然的同学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就这样，在一种高效而略带压迫感的氛围中，试卷正面的题目被快速梳理完毕。

“好，前面的题目就到这里。”陈老师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几乎是同时，教室里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试卷被翻动的“哗啦”声。大多数同学都下意识地将试卷翻到了背面。

开头几道解答题还算在常规范围内，是大多数基础尚可的同学能够驾驭，甚至有机会拿到满分的部分。

谭欣观察着教室里举手要求讲解的同学，数量确实不算多。“成章中学的生源质量还是硬核啊，” 他心下感叹，“我的同学们，在学习这块儿还是挺牛逼的。”

就连旁边的刘炜，此刻也似乎找回了几分底气，他仍将翻转到背面的试卷对折，但把这几道解答题的半面大大方方地朝上摊在桌上，仿佛在无声宣告：“看，这一part，哥也是能打的！” 谭欣略微扫了一眼，虽然他的卷面有些涂改的痕迹，显得不那么整洁，但关键的几个解答步骤后面，确实跟着陈老师用红笔勾勒出的、代表正确的大勾。

“看把你给骄傲的，” 谭欣看着他微微挺起的胸膛，觉得有些好笑，“但你剩下那三道大题还严严实实藏在底下是闹哪般？选择性展示是吧？” 他并没有看到刘炜的具体分数，但印象里，这位上辈子的好哥们数学虽然不算拔尖，“但能考进成章的，数学总也不至于太差到没眼看吧？” 一种属于重点中学学生的、微妙的“刻板印象”在他心中浮现。

尽管举手请求详细讲解的同学不多，陈老师却并未因此草草了事。他依然用那平缓而清晰的语调，不仅给出了标准解答过程，还粗略地介绍了另外一两种不同的解题思路。比如一道几何证明题，他除了用常规的辅助线解法，还提示了是否可以用面积法或者代数坐标法来思考。

“大家不要满足于一种解法，多一种思路，就多一条路，也多一分对知识本质的理解。”陈老师的话音落下，台下不少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掌握、甚至有些自视甚高的同学，脸上也露出了恍然和思索的神情，显然被触动了。“原来这道题还能这样解……” 类似的念头在许多人心中闪过。

就在陈老师讲解其中一道题的多种思路时，谭欣眼角的余光瞥见郝老师那高大的身影再次悄然出现在前门外。郝老师没有进来，只是安静地站了片刻，目光在教室内扫视一圈，看到陈老师正在投入地讲解，他与讲台上的陈老师视线交汇，彼此颔首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郝老师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显然是默认了这节晚自习临时转变为试卷讲评课的安排。

陈老师的讲解继续稳步推进，黑板上的粉笔字迹不断增加又不断被擦去。当背面那几道相对常规的题目讲解完毕，他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目光扫向试卷末尾。

“好了，前面的题目就到这里。接下来，我们看最后的三道大题。”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教室里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加凝滞了。

“最后这三道大题，我们换一种讲解方式。”陈老师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由做对的同学上来，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解题过程，然后老师再根据大家写的来进行讲解和补充。”他扶了扶眼镜，“现在，倒数第三题，答对的同学请举手。”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后，一片手臂森林“唰”地立了起来。谭欣粗略扫了一眼，心里微微惊讶：“厉害了，竟然有差不多三十人！”

“陈老师，”这时，一个同学略带迟疑地发问，“那个……您给打了点的，算吗？”

谭欣恍然：“是了，陈老师批卷严谨，思路正确但过程有小瑕疵的，会在红勾旁边打上一个甚至两个点作为标记，酌情扣分。”

“要没有扣分、完全正确的。”陈老师明确地补充了一句。

这话让一部分举起的手臂又悻悻地放了下去，但依然保持着二十人往上的规模。谭欣看到身旁的秦晓月自信地举着手，前排的洪叶也毫不示弱地举起了手臂。而另一侧的刘炜，则老老实实地坐着，甚至没有去翻开那被他特意叠在底下、覆盖着最后几道大题的卷面，显然自知与“完全正确”无缘。

陈老师目光扫过举手的学生，随意点了一位坐在中间的同学：“好，请这位同学上来写一下你的过程。”

被点名的同学有些紧张地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工整地书写起来。他采用的是相对常规的代数方法，步骤清晰，逻辑完整。

待他写完下去，陈老师看着黑板上的过程，点了点头，随即又面向全班问道：“有没有同学用的是不同的方法？也可以上来展示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另一位同学举起了手。他上台后，运用了巧妙的几何变换和辅助线，解题过程显得更为简洁、直观。

陈老师等第二位同学写完，才走到黑板前，用红粉笔在两种方法的关键步骤上分别做了标记，点评道：“这两位同学的方法都是正确的。第一位同学使用的是我们之前学过、非常扎实的代数方法，通用性强。而第二位同学，”他看向台下，“使用的技巧，实际上是我们这个学期接下来会系统学习的内容。大家可以看到，运用了新的思路和技巧后，解题过程可以变得更加简洁、优美。但这并不代表原来的方法就不好，数学讲究殊途同归。大家要做的，就是熟练掌握各种基础技巧，同时勇于探索新的方法，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好吧，超前学习这就明牌了。” 谭欣看着台下不少同学，尤其是那位高个学霸和秦晓月等人露出的了然神情，心中感慨，“果然在学霸的世界里，预习和自学都是基本操作啊。”

陈老师用板擦清出一块空地：“好，倒数第三题我们就讲到这里。现在，我们看倒数第二题，同样，完全做对的同学请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