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种好后，就到土豆催芽了。

直接把土豆扔进土里种的方式也可以，但从发芽到长出幼苗的时间会很长，而且也很难保证埋在地里的土豆一定能够顺利发芽。为了保证成活率，土豆在种之前，最好是用土豆块催了芽再种。

关于如何催芽，一窍不通的赵秀雯向婆婆陈玉珠讨教。

现在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而土豆的催芽需要在湿润阴凉处，所以得在室内找个好位置。

室内的阴凉处，赵秀雯想到了自己家的客厅。

不是婆家，是娘家的客厅。

反正她家现在也没人住。

刚好妈妈留下来的没办法带走的许多粮食都堆放在家里。

其中就有土豆。

晚饭过后，刘润军回了生产大队登记工分，没什么事干的赵秀雯就往自己家里去。

赵秀雯的娘家和婆家是一模一样的结构，都是两进房子，上面是主屋，中间是院子，两侧是厨房和杂房，下屋是闲房。

妈妈留下的粮食都堆放在了杂房里，杂房里没有灯的，整个屋子里只有客厅拉了盏灯。所以赵秀雯只能是在月色之中翻找出来家里的油灯。

为什么不等白天再来呢？

赵秀雯知道自己是有些着急了，红薯已经种下，就想赶紧进行下一步，回到家里才想起没电。

不过夏季的月光很好，再有油灯的加持，赵秀雯还是能够完全看清那堆放在墙角处的土豆。

为了预防有老鼠来偷吃，许金凤在离开之前盖了个竹篮子把那堆土豆完全给盖住。

按照陈玉珠教的方法，赵秀雯挑选出了带有芽口的土豆。

而且芽口越多越好。

带了芽口的土豆更容易发芽。

把带芽的土豆挑出来后，赵秀雯用一个篮子装着拎进了有灯的屋子里。

下一步要进行的是切块。

同时尽量保证每一块都有芽口。

自带了刀子过来的赵秀雯正想该如何切时，余光瞥见面前沉下来一片阴影，她连忙抬头，那阴影瞬间落在了她的脸上，把她的视线完完全全给挡住。

“你吓死我了！”

以为进了贼的赵秀雯，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即便背着光，来人她还是能辨别出来到底是谁。

应该待在生产大队队部的刘润军，此刻正站在她家客厅门口，瘦高的身影，占据了不算宽敞的门口的三分之二的位置，像一道帘子立着，把想要溜跑进来的月光拒之门外。

刘润军大步迈过门槛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这里经过回家的他，看到屋子里亮起了灯光，也以为进贼。

赵秀雯下巴往前面的土豆抬了抬，“我回来挑些土豆，用来催芽。”

刘润军搬来张小凳子在赵秀雯旁边坐下，“你要打算种土豆？”

赵秀雯点了点头。

“你怎么突然想种土豆了？”

“后山的地不是弄好了吗？我想自己捣鼓捣鼓，想来想去，觉得种土豆比较简单。”

“你不是刚种了红薯了吗？”

“也还可以种些其他的。”

赵秀雯边说话，边拿起了刀子，又想下手的时候被刘润军给拦下来了，

“先不要切！”

赵秀雯疑惑眼看过去：“为什么？”

“现在这个天气，土豆很难种活。土豆喜欢湿润一点的环境。”

见刘润军这么紧张，还以为有什么大问题.....赵秀雯松了口气：“我知道，妈已经告诉我了，但我还是想试试看。”

“还是先不要切。”

刘润军又拦下了想要再次动手的赵秀雯。

再次对上赵秀雯疑惑的眼神，刘润军缓缓解释说：“明天早上我给你找点湿润的沙子回来，铺一层垫底，这样土豆块更容易发芽些。”

赵秀雯愣了愣，才明白这个中的道理。

湿润的沙地，可以营造更为明显的阴凉环境，催促发芽。

行吧，那就去河里挖些湿润的沙子回来再说。

这活，就暂时干不了了。

两人也没有马上回去，改而坐在院子边上聊天。

头顶上，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熠熠生辉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格外明亮。大大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月光洒在院子里，铺上淡淡的一层，像轻薄的纱，带上朦胧感。凉爽的夜风，徐徐吹来，带走了一天的疲惫。

赵秀雯问：“你今晚怎么这么快忙完了？”

往常，刘润军得忙到晚上差不多十点才回来。

但今晚出门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今晚大家去得早，就让新伯开始先登记。我到的时候，看他忙得过来，就决定偷懒一晚。”

赵秀雯笑了笑：“你也是该歇一歇了。你之前不是申请找个人和你一起轮流吗？提交申请了吗？”

生产大队里登记工分的人只有刘润军一个人，只有他没空的时候才会让别人帮忙，婚后的刘润军，觉得自己应该要多点私人时间陪陪家里人，所以打算申请多一个人干这个活。

“已经在申请了，看才叔那边怎么安排吧。”

才叔是生产队的队长。

见刘润军已经安排好了，赵秀雯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突然对种地感兴趣了？”

刘润军以为赵秀雯开垦后山那一块，只是突然兴起，小打小闹几天就放弃了。没想到她倒是把红薯都种上了。

读懂刘润军语气里的诧异，赵秀雯微微勾唇，“就感觉还挺好玩的，想看看自己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可你不是从小喜欢针线活吗？”

他手上还有她缝的一块手帕。

不过不是她送的，是她不小心掉了被他捡到，他没舍得还给她就给藏了起来。

提及自己曾经的梦想，赵秀雯脑海里剩下模糊的记忆，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梦想。两辈子算起来，当服装设计师这个梦想已经离她太遥远了。

赵秀雯轻轻地慨叹一句：“小时候喜欢，但现在好像已经感觉不到太浓烈的兴趣。反正针线活，日常够用就行。”

所谓的够用，就是能够处理日常破裂的衣服，再简单做手套什么的。

不过.....想到社会的进步，赵秀雯觉得买台缝纫机还是很有必要，可以解决很多麻烦。而且裤子和背心这些简单的衣物，有了缝纫机她也能干得来。

看来得托人给妈妈带句话，让她给留意一下缝纫机的票。

有钱没票，缝纫机也买不回来。

“其实，”

在赵秀雯的轻轻感叹之中解读出另一层意思的刘润军，下意识提出建议，

“如果你想要进城念书的话，也可以的。反正你爸妈现在都在城里，也方便照顾你。不要觉得结婚就是要把你困在村里。”

刘润军是很喜欢赵秀雯，但从来没想过折断她的翅膀。

也不希望她嫁给他，是以牺牲了自己的兴趣为前提。

赵秀雯嗔了刘润军一眼：“你说什么呢？我去了城里的话，家里谁来照顾？”

刘润军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理所当然的口吻：“我啊。”

赵秀雯抓住刘润军手指放下：“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人在不同阶段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了很正常，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

她现在的梦想是种地。

刘润军的嗓子紧了紧：“我怕自己耽误了你。”

赵秀雯连连摇头：“你千万不要这样想！”

刘润军再次说出类似赶她走的话，赵秀雯突然意识到了和她的婚姻里，他似乎有着强烈的不安感。

这个不安，可能是心里一直觉得她在某天就会离开，与其等待那天的到来，不如创造机会让她离开。所以，他总是时不时提及让她考虑进城。即便在爸妈离开那一天，她已经明确地告诉他，她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留下来。

赵秀雯也很快找到了刘润军产生不安感的原因。

重生之前的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着非要离开村里，甚至不惜对刘润军冷言冷语。可突然有一天，她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不仅同意嫁给他，还表现出非常享受现在的婚姻生活。任凭谁都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生怕这会是一场梦，一场醒过来就会破灭了的梦。

赵秀雯不觉紧紧握住了刘润军的手，语气坚定，

“我答应嫁给你，不是我爸妈胁迫，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嫁给你的。不管让我选择多少次，我还是愿意留在村里嫁给你。不要总想着把我推开，可以吗？”

是不是他在心里一直觉得她是因为被她爸爸强迫而留下来的？

刘润军手掌用力一拉，把微微扬起头的赵秀雯拥进怀里。

他怎么会把她推开呢？

他恨不得与她白头到老。

只是怕她有一天突然醒悟了，觉得和他之间婚姻不是她想要的。

毕竟她从小到大也没表现出喜欢他。

那你是因为喜欢我吗？

从来没听赵秀雯亲口说过喜欢的刘润军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勇气问。

但她愿意放弃自己的追求、自己的梦想而留下来，应该是因为喜欢他吧？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想要用力捆她在身边。但他害怕自己的占有欲吓到她，才想着让她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

现在，她说，她想要的事留下来，和他在一起。

刘润军把下巴抵在赵秀雯的肩上，压抑着即将要破笼而出的波涛汹涌，哑着声：“雯雯，说好了，你不会离开。”

如果你要逃的话，我会把你绑回来。

赵秀雯从刘润军脸颊蹭了蹭，给予肯定的回答，

“嗯，我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