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星唯一的垃圾场即将被拆除,军虫们把现场清理的一干二净,方圆五公里外没有原始虫尸体残块,也没有病死虫带硬毛的肢体残块,而是堆满了废弃机甲。
这是一颗已经被放弃的星球,阿尔法星。
然而今天,它重新出现在虫族视野里。
新的联邦议会组建成功,全部领土被二次清算,当然也包括作为十大重要交通枢纽之一的阿尔法星。
乌希尔在垃圾堆里醒来,头像被大斧头凿了一样嗡嗡疼。
眼前一片漆黑,没有光线、没有灰尘,什么都没有。
星际里除了黑洞,不会存在没有光线与氧气的地方,除非失明。
呜……怎么会这样?
乌希尔的手指忍不住颤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一下子碰到了冰冷光滑的复眼。
确实是失明了。
手感是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变。
乌希尔放下手,茫然地站在原地,风吹拂他微长的头发,好像天地旷野里,只剩下了他一只虫族。
他是这个时代的陌生旅客。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前一秒他还在睡觉,似乎是一场梦境,迷幻的漩涡吞噬了他,身体都不由他支配,再一醒来就闻到了刺鼻的尸体腐臭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而且仅仅是瞎了双眼。
乌希尔仰着一张白净漂亮的小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抱紧自己,找了个地方挡风,缩成一小团睡觉。
不管什么事,都要先睡一觉再说。
*
接下来的几天,乌希尔逐渐适应了眼盲的生活。
也没什么了不起,看不见就看不见吧。
他在某些虫族的耳朵里听见了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世情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顺着逻辑一推理,乌希尔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在虫族星历233年的时候,最后一任虫母阁下乌希尔死于意外。
宫廷内外皆没有发现阁下的尸体,此桩悬案动用特情局所有虫族满星系找了三百年,令虫沮丧的是,他们连阁下的翅突尖儿都没看见。
所有虫族一蹶不振。
虫母阁下刚刚成年就离开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婚配、诞下子嗣,实在是可惜。
特情局发表了沉重的声明,如果在没有发现第二位虫母的情况下,乌希尔就是虫族历史上最后一位虫母阁下。
乌希尔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有点疼,但一如既往地柔柔弱弱,没有几两肉,整个身体单薄纤细,一阵大风就能把他吹走。
历代虫母的精神力向来不高,更何况,乌希尔就是普普通通的F级。
乌希尔晃了晃脚,听见了一阵锁链声。
呜呜呜……怎么会这么惨啊?
电流束缚器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阻止他们伤害高等种的虫族。
这说明,他现在只是贱民,除非被哪个贵族收为奴隶,否则一辈子要戴着这玩意儿。
乌希尔虽然不在意身体自由与否,他的灵魂是自由的就可以了,但是……
这片名为自由的天空,也是囚笼,在这片天空飞翔,他的蝴蝶翅膀毫无意义……
乌希尔沮丧了好久。
他还能感觉到现在这具身体完全没有虫母的能力,脑域里空荡荡的,没有精神力,他说自己是虫母,除非生一窝虫崽来证明。
他总不可能随便找个虫族就生吧?
虽然说他也不在乎的……
虫母需要选择尽可能多的虫族繁殖下一代,他也觉得应该这样。
但是虫母生卵,需要很多东西啊,宫殿,巢穴,还要许多王夫,和他们一起,生下一代又一代的虫族,然后再和自己生下的孩子一起繁殖下一代。
虫族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乌希尔咬了下嘴唇,非常为难。
听上去就很麻烦……
算了,他想那么多干什么?他现在连个毛都没有。
前面有东西,摸摸,感觉是星舰?
清瘦的小虫母矮身钻进旧星舰里,窝起身体,拿出一支光弹笔,在某块高密度装甲外壳上写写画画。
修长的细白的手指握着笔,另一只手指尖抵在红润的唇边,思考。
这是他的习惯之一,思考的时候喜欢用笔把脑海里的东西写下来。
从他在宫廷里勤于学习的未成年时期,一直到第一军校满分毕业的成年期,一直没有改变过。
这是他死后的第354年,也就是虫族星历第587年。
科技文明高度发展的虫族早已脱离了蛮荒时代,各方势力已经成型为联邦政体,不过最中央权力总署的位置一直悬空,那本该是虫母的位置。
但是乌希尔现在不太想要过那么累的生活,既然现在的政体没问题,那他不就轻松了吗?
他只需要找合适的王夫,生虫崽就好啦!
乌希尔抿着嘴唇笑,小梨涡深深的露出来两颗,已经开始幻想选几个王夫比较好啦。
小花痴乌希尔摇摇脑袋,让自己从幻想里拔/出来。
逼迫自己咬着笔杆,把这个时代的虫族新规定一一记牢。
他死后这么多年,虫族数量急剧下降,因为他们的精神力常年不稳,尤其是发情期得不到抚慰的情况下,寿命尤其短暂。
高等种们薪资高,赚钱机会多,有钱买信息素注射剂安抚发情期,副作用是用一次少活好几年。
低等级的虫族最好的选择就是进军队,努力赚贡献值,立军功,向婚配中心申请配对。
或者攒够贡献币,去授精实验园,兑换高等种虫族的信息素,给自己安抚。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虫母”的消失。
虫母生育能力强大,可以直接产出高等种虫族。
数量多,成活率100%,精神力S级。
他们急需一位虫母。
乌希尔叹了口气,感觉任重而道远,但好在前方还有希望,先去找点吃的再说。
*
垃圾场附近是灾民区,所有虫子都在热烈讨论,一副天塌了的状态。
乌希尔混入其中。
“首都星环的第一军团来了,来势汹汹,四处扫荡,见到刚成年的虫就抓。”
“贱虫的命不值钱,政府放弃我们了。”
“可惜这辈子都没碰过高等虫族的手,早知道倾家荡产也要去授精实验园购买虫精,生个虫崽。”
乌希尔抱着一截还不太腐烂的下肢啃,饶有兴致地听他们怒骂。
“喂,戴面具的瞎子,还有肉干吗?”一个虫族问他,“我快饿死了。”
乌希尔兜里还储藏了不少风干肉干,掏出来分给他一块,“给。”
“知道了,谢了。”
手边貌似还有个小虫,有种软乎乎的触感贴在他腿畔。
应该是幼年期虫族,虫子皮肤湿漉漉的,还没分化出人型体态。
乌希尔撕开肉干,喂给可怜的小虫。
小虫特别懂礼貌,乌希尔摸了摸它的尖牙,很光滑,有凹槽,是虫母的伴生种族,“苍白之雪”。
这些虫族是天生的虫母守护者,它们血液里有特殊培育出来的基因,顽固而忠诚,一代一代传下去。
这只小虫认出他了,一直跟在他身边,尖牙主动避开他的胳膊,用软软的舌头舔舔他的手指。
一条肉干全部吃光,小虫撒娇似的打滚儿,调皮地扒着乌希尔的后背,用脑袋拱他,在脑域里发出无声的交流:
“妈妈……饿……”
“妈妈,想吃甜甜的东西!”
“妈妈!”
“妈妈…”
乌希尔摸了摸它的脑袋,没有因为它的吵闹生气,而是把它抱到一个没虫的地方。
作为报答,虫母同样有饲养伴生虫族的使命。
乌希尔小声安抚它,“好了好了,不要吵,我喂你就是了。”
乌希尔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小虫懵懂的望着他。
妈妈的声音清冷而温柔,很难不让虫联想到面具下面是怎样一张脸。
乌希尔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半截肩膀。
从他的蝴蝶骨里绽开一道裂缝,白色的薄膜打开,一双柔软巨大的月神闪蝶翅膀悄无声息地舒展开来。
虫母的蜜能安抚虫族,只需要一滴,就足够小虫半个月不喊饿。
每代虫母都有蜜囊,位置不固定,他的刚好就在翅根下方,靠近最后一节脊椎骨的地方。
*
第一军团的星舰停在港口,全星球重建计划正式启动,暂时不许任何虫出入。
这样一颗混乱的星球,经济越发达,有钱虫越多,穷虫也越多,他们想离开,除非买船票。
平均工资12星元一小时,一张船票10万星元,没学历没工作的普通虫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
联邦新政用高涨物价来控制虫口流动,让这颗星球的贫富差距变大,这样一来,完全能保证贵族的利益,也不会让社会秩序乱套,谁敢造反,马上枪毙。
联邦胡蜂族军团的军团长站在观测仪器前,看着乱中有序的星球。
蓝色大屏幕显示出贫民窟里的每一个虫,其他军虫也看着屏幕,“还有那种很幼小的未分化的虫族?”
“迟早会饿死的。”
“虫母不在,我们说不定哪天就死于精神力爆炸。”
“安静。”
军团长萨扬沙竖起手臂,盯紧了其中一个画面,“你们都过来看,那是一只月神闪蝶。”
负责监控的军虫放大画面,惊叹:“贫民窟里还有这种美人?上个月发布的种族普及周刊不是宣称,鳞翅目族的月神闪蝶家全员绝种了吗?”
闪蝶是虫族公认的美人种族,月神闪蝶是闪蝶属的亚种,虫型体态更美。
但是美丽也是有坏处的,一对月神闪蝶翅膀能卖六千万星元,足够在首都环买个小平层居住。
画面迅速放大。
确实是月神闪蝶,翅面大面积铺开了墨色,黑丝绒一般奢靡昂贵。
惊艳的是,一抹饱满静谧的星光冷蓝彩带飘在蝶翼上,犹如夜空透射在海面上的朦胧光辉,令虫无法移开视线。
闪蝶少年坐在脏垫子上,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他身形消瘦,皮肤却泛着月光般的冷白色。
养尊处优的手指像桃花瓣,粉红干净,他抚摸过的地方,好像带着冰雪消融般的寒意。
抛却这些,最美的一定是他的眼睛。
柔软的黑发遮住两汪乌润的黑,瞳孔一片空洞,就像星空轻吻过瞳孔,投下温柔的月色。
军雌定睛一看,“他是盲虫?”
“还有,那个是……”
大家定睛一看,“苍白之雪??”
萨扬沙把画面缩小,神色低沉,“快把他带来。”
很快,乌希尔被带来。
电击束缚环的磁性元件本身具有良好的骨传导性,所以他走起路来会有些跛脚。
乌希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激烈的挣扎,咬着嘴唇,轻声说:“慢一点,我脚疼。”
“对不起,”虫族们都着急了:“我们也很想把你脚上的镣铐摘下来!”
很明显,苍白之雪只效忠于虫母,因为它们眼高于顶,其他虫族连看都不看一眼。
眼前的少年,关于他的身份,只有一个答案。
虫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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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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