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静无声,唯丛林间鸟虫声阵阵。
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行走了约百米的路程,雍王胸口间的堵闷才渐渐疏解些,继而内心涌起的是一股庞大的莫名情绪。
不知何时起,他竟然在身边习惯了一位女子的陪伴,就连今日这样特殊的日子,也下意识地来寻她。
只是…
想到苏棠现下还怀着身孕,雍王下意识地又驻了足,不敢再继续前行,他也知自己此时的情绪已略带冲动与戾气,倘使伤害到她……这是他绝不愿看见的!
一边克制地想着,雍王踌躇不已,想要离开,可就在这时,突然,从不远处亮着灯火的院落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琴声,若隐若现,勾人心弦。
那琴声,似是此生从未听过的悠扬与悦耳……
不觉间,雍王眼里已流露出一抹浅浅笑意,他不再犹豫,沿着歌声大步向前,直到走近熟悉的院落。
他挥退想要发出声响的下人,迈进院子。
屋檐下挂着的两盏琉璃八宝灯,正散发着金黄温暖的烛光。
夜色微凉,角落的石桌前,苏棠静静侧身安坐,妍姿俏丽、天然风情,手指在丝弦上轻舞。
似乎感受到来人,苏棠轻抬头,清澈如水的眸子正对上男人望来的深沉眼神。
她不觉害怕,也不像往日那般欢快起身迎向他,只是冲他明媚一笑,空气里便仿佛有大朵大朵的乌云被柔和的风吹散。
她,只是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仿佛是误入了仙境。
雍王仿佛察觉到什么,止步、顿足,静静望向她。
苏棠眼睫微微颤动,而后轻启红唇,字字沁心,声声入耳:
“纵有红颜,百生千劫
难消君心,万古情愁
如幻大千,惊艳一瞥
行如风,如君一骑绝尘
……”
男人虽心里有所准备,可一片沉寂冰冷的心湖此刻还是仿佛投入一颗小石子,湖面荡起圈圈涟漪,无人注意的耳垂处,渐渐通红一片。
他落在苏棠身上的眸色愈加深沉,暗潮澎湃,深邃的眼睛里蕴藏的东西似乎比这暗夜还要悠长。
他敛去眼中闪过的惊艳之色,竭力平复自己此刻如浪涛击打海岸般波动的心绪。
一曲罢,西小院早已陷入了如水的沉静。
下人们早已退到了院落的角落,不敢惊扰这无边风月。
苏棠小心地坐起身,轻抚宽大的衣袖,向男人优雅行了一礼。
雍王仿若如梦初醒,他脑海里涌现了诸多思绪,此刻却已一一摒弃。
从前听闻二殿下因为一个侍女便做出冲撞皇家威仪的错事,他只觉可笑无趣,可当他身处此情此境,竟觉若人生漫漫无常,能有这般心意相通、艳如桃李的女子陪伴身侧,该有多么幸运……
他清楚地知晓与觉察到棠棠与他人的不同,之前他只以为那是对有才华女子的欣赏与奖赏,可此刻,涌上心头的阵阵喜悦与莫大的庆幸告诉自己,棠棠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令他不明觉厉,想要碰触,却又似乎有几分畏惧…
不知何时起,雍王已从昔日的破碎悲伤中走出,眼前唯余苏棠一人而已。
掩去眼底的种种复杂,雍王大踏步向前,他牵过苏棠的双手,感受到触手微凉,不由有些担忧道:“……棠棠,不可贪凉。”
原本美好的画面一秒破裂。
苏棠哑然失笑,唇角微微一顿,哭笑不得:“妾精心为您准备的生日礼物,爷不夸奖也就罢了,对妾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令妾好生伤心。”
一边被男人体贴牵进内室,一边嘟囔着摇晃着小脑袋,苏棠撒娇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满,直白而又可爱。
雍王沉浸了好几天的坏情绪不觉间已被她一首惊艳绝伦的琴曲与她娇俏明媚的整个人讨好了。
男人此时的心情如同清风拂月,内心是说不出的柔软与懒散,竟也与她调笑起来。
“世人都道我不解风情,棠棠不应该早就知晓的吗?何以此时才知?”
苏棠轻抚男人的臂膀,贴近男人温柔道:“那是世人认为的,却不是我眼中看到的爷的模样……我却觉得爷不是这样的,”将脸颊贴近男人结实的胸膛,她呼出的气息似乎透着丝丝缕缕的柔香,令男人有几分魂不守舍。
“旁人说些什么我是不信的,自我入了雍王府,见到爷的那刻起,我便觉得爷是铁骨柔肠的人,初见那日君一骑绝尘,在妾看来仿若天神降临,爷是血性男儿,私下里对妾却也有着一颗百般体贴爱护的心……”
雍王的心底愈发熨帖,似乎将整个身体泡在了舒适的温泉汤里一般。
他唇角微扬,眼眸灿若星辰:“棠棠的嘴,比那蜜糖还甜,今日我尚未喝上几杯酒,竟已醉了。”
“爷~”苏棠将自己深深埋进男人的胸膛,掩饰那已浮上脸颊的淡淡羞意。
雍王轻抚上苏棠略粗上几分的腰肢,用带着一丝遗憾的语气道:“若不是有这个孩子,我定将你狠狠教训一番……”
“哈哈……”苏棠看着男人无计可施的模样,捂唇轻笑,“爷可要正经些才好,章太医说,满三个月后,孩子便能渐渐感应到娘亲的情绪,你若是待我不好,待孩子出生,定会好好记上你一笔。”
“那我可要好好待你,不让‘他’记恨担忧才是……”
雍王望向她肚子的眼神充满了柔情,这是他真心想要的孩子,虽不是皇家和世俗所尊崇的嫡子,却是他充满期待与渴望已久的孩子。
说说笑笑,又聊到刚刚的曲子,雍王仍不能忘却刚刚的惊鸿一瞥:“棠棠有这般才华,我竟有几分自惭形秽了。”
“爷说笑了,论作诗弹曲,爷不如我,可论这行兵打仗、守卫疆土,却是一百个我也抵不上爷一个人呢!”
提及此,苏棠有些兴致勃勃,“爷不妨与我讲讲您行军作战的威风事迹吧,总从旁人口中听说,听不真切,现下我也想听听爷亲口对我说的。”
内室烛光昏黄,两人相拥着在床帐里说着亲密话,渐渐地都沉入了梦乡。
窗外,见屋子里没有了声响,陈恭升与白芍、白芷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白芍殷情道:“公公先去歇息,今日我来值夜。”
陈恭升与这西小院的下人们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自是放心去西小院的角房里歇下,明日还要早起侍候爷呢。
待陈恭升歇下,白芷也回到了下人房里休息,白芍则在外室半睡半醒地休憩。
朦胧中,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主子在爷心里的地位怕是愈发稳固了。
刚刚主子弹琴时,爷认真注视主子的眼神,其间透着说不出的霸道、爱慕与纵容,纷繁复杂,她只是小心瞥过,便不敢再看,只觉心惊肉跳。
*
时光匆匆,夏尽秋来,十月末菊花初绽的时候,雍王却要领兵外出,巡视北境了。
苏棠听闻这个消息时,心里微微一颤,握着的针不觉就刺进了食指,有血滴缓缓渗出,染在素色的布帛一角,令她更是心惊。
纵然知晓雍王经常在外打仗,但这还是头一回苏棠亲身经历男人要离去的场景,她有些惴惴不安。
柳嬷嬷忙在她身边安慰道:“主子尽管放心,爷天资聪颖、武艺高强,从未有过败仗,这次出行只是定期巡视,并不是上战场打仗。”
“定期巡视?”
“是的,这北境蛮夷隔一些时日就会南下侵扰大庆百姓,掠夺财物、牲畜,爷年年都会前往边境巡视,一做震慑练兵,二为预防监管。”
“那就好,”苏棠渐渐放下心来,又拾起那块布帛专心刺绣起来,这几个月她的女工愈发娴熟,这次她打算精心为男人绣条帕子,以挽回她在男人记忆中手艺不佳的印象。
在白芷的指导下,她又在染血的地方添上了一朵娇艳的海棠花,原本挺拔松翠的竹石图霎时变得活泼起来,也为这帕子添上了一丝别样的柔美。
男人即将远行,快则两月,迟则半年,才能再次归来,但他已向苏棠承诺,定会在她生产之前归来。
这个承诺极大地安慰了苏棠的心,她开心之下,也为雍王准备了惊喜。
在外行军,吃食最是不易,大军多备硬邦邦的干粮,简陋无味,又加之冬日里雍州边境寒冷,苏棠不免有些担忧男人。
想到此处,苏棠不由苏了一把,借厨娘的手,做出一批健康无添加的汤料,其实也就是用些香菇、鸡肉、虾皮炒制成的膏粉,里面还放了些盐和大料,再用坛子密封起来。
若在野外做饭时,不拘炒菜还是煮汤,只需从中舀上几勺,便味美鲜香,这种做法简单快捷,最适合行军时采用。
苏棠献给雍王时,男人有些惊讶,他不敢置信眼前这坛小巧的膏体会有这样神奇的作用。
于是,苏棠便命人端上一个白水锅,舀上几勺膏粉,不久便从沸腾的锅里散发出馥郁的鸡汤香味。
煮了片刻,苏棠盛上一碗,端给雍王,只一入口,男人便觉鲜味十足,竟与那精心熬制的鸡汤有几分相似。
苏棠又下入一些菌菇、豆腐和小白菜在锅里炖煮,虽是素菜,但经这高汤浸润,却也毫不逊色,清甜鲜香。
雍王不由啧啧称奇:“这膏粉叫什么名字,竟然这般神奇,连素菜炖煮都透着一股肉味,着实厉害!”
苏棠竭力压下偷笑的嘴角,轻笑道:“妾唤它为‘鸡精’。”
雍王自是不懂苏棠对现世高科技调料的再创造,继续追问道:“可是因为主料为鸡肉,这膏乃鸡之精华,所以才如此命名?”
苏棠点头,现代因为各种添加剂与众说纷纭的专家言论,鸡精在大家的眼里,毁誉参半,喜欢的人自是因其便捷好用,憎它的人则大都因其添加的危害弃之。
但在古代这个地方,鸡精的出现真真是恰如其分,它可以充分发挥它便捷好用的特性,而各种化学添加也尚未出现。
“爷在外行军不便,妾仅能从这些微小处入手,若能帮助爷一二,妾也觉得功德无量。”
说完,苏棠便将‘鸡精’的熬制方子写下献给雍王,雍王的眼神愈发明亮,他暗暗将此功劳记下,又令陈恭升从私库取来一个巴掌大的四方匣子。
苏棠打开,里面竟是两张商铺和一个庄子的房契,她又惊又喜,“爷要送给我的?”
雍王也欢喜点头,下一秒钟,便有温热的吻落在了男人的眉心,他怔愣住,扭头看去,苏棠却已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房契。
雍王眼中的笑意慢慢蜿蜒,爬上眉梢。
她对他的一腔深情,他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偿还,但此时,也不愿辜负她满满的情意。
她给的,他爱之、取之,却也要加倍偿之。
歌词出自许巍的歌曲《空谷幽兰》,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听一听,超赞(?ò ? 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庆生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