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去陈家祠堂,得先出宅子再往东,就能看到有个古朴的建筑立在那头。
陈嘉瑜过去的时候,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也没人跟他说要干什么,他只能站在门口等吩咐,顺带着看一看这回都有谁过来了。
有了陈嘉元的提示,他心里也算是稍稍有了准备,只不过看到坐在正上方的大家主一脸严肃的表情,他还是有点发怵。
在大家主下手两旁,分别坐着几个长辈,有几个陈嘉瑜见过,有些就完全没印象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看到陈嘉瑜时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善之意,弄得陈嘉瑜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怎么感觉这是准备要对我刑讯逼供呢……”他忍不住心想。
陈家在当地也是个大家族了,陈嘉瑜他爹当年就是从二房分出去的。
只是二房人数稀少,也就陈嘉瑜他爹和另外一个他从没见过面的姑姑,大房却足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数量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
这还只是主支,真要算起旁系,会更多。
当年二房的一儿一女分出去之后,大儿子、也就是陈嘉瑜他爹当了官,长居京师,几乎不怎么回老家,二姑娘远嫁,跑到了四川那边,也基本不怎么回来。
如今能赶回海丰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在附近的,远一点的可能跑到了静海,近一点的也就是在隔壁县上谋生。
老宅被大房的人当了家,虽说都是亲戚,但到底还是没那么熟,也难怪陈嘉瑜的日子总是过得不太顺心了。
这会儿他被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跑不快的小绵羊,只能靠猜测,去想宰杀自己的屠/刀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先前跟他刚分别没一会儿的陈嘉元,这会儿就躲在左前方的人群中,时不时偷瞄他一眼。
陈嘉瑜这会儿正为自己捏着一把汗呢,也顾不上他。
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屋里的人慢慢就安静了下去,四周空气变得很压抑,而大家主一直闭着眼,过了很久才掀了掀眼皮。
“嘉瑜到了吧,过来,来我跟前。”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全落到了陈嘉瑜身上,带着不屑和讥讽,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他简直如芒在背,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大家主跟前,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都快要蹦出来了。
而大家主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从脚开始往上看,好像想从他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似的。
直到大家主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寸一寸地仔细观察着,然后,他就听到了后方急匆匆的脚步冲着自己过来。
风声“呼”地一下,有什么东西挥舞着,猛地打在了他膝盖窝,打得陈嘉瑜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他双腿立刻就变得又疼又麻,让他根本站不稳,扑倒在地上。
大家主动也不动,就那么稳稳坐着,半撩着眼皮盯着他:“跪好了。”
被人使劲按住肩膀,腿上的疼痛根本无法忽视,陈嘉瑜脸上当即便闪过一抹怒气。
他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大家主:“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大家主表情不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抹讥讽的冷光:“倒不如问问你自己,嘉瑜,你说我们陈家对你怎么样?你觉得……可还好?”
陈嘉瑜嘴角抽动,不安地感觉越发强烈,嘴上却还是不服软,反问道:“您想知道的,是哪方面的好?”
大家主露出了一个很假的笑容,足以让人起满身鸡皮疙瘩那种。
接下来,说话的换成了旁边的另一个人。
大房的长子,按辈分来说陈嘉瑜应该喊他大伯的,只不过这会儿,他看陈嘉瑜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坨脏东西似的,看得陈嘉瑜怒火更盛。
“简直欺人太甚……”
他咬着牙,用力按住自己酸痛的膝盖,准备听听这位大伯要怎么说。
只不过这位大伯先说起的,却是他风光无比的幼年时期,说他天资聪颖,说他懂礼数知进退,说他是如何被父亲疼爱着,用一种近乎是溺爱的方式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然后说到了那场舞弊案……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必我那弟弟也要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二房男丁稀少,我那可怜的弟弟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大家主实在不忍心叫他就这样断了香火,才会力排众议把你接回老家,只愿你知错就改,用你的后半生来赎这场大罪!也让我那可怜的弟弟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合眼!可是!”
他声音有些哽咽,突然摆出一副无语问青天的模样仰头看着屋顶。
“如今想来,我那可怜的弟弟可真是冤枉得很呐,他当成宝贝捧在手里生怕碎了的儿子竟然,竟然……”
“竟然并非他亲生!”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陈嘉瑜轻轻吸了一口气,那瞬间,他只觉得鼻腔中吸入了一片冰冷。
万万没想到,这次众人齐聚祠堂,为的竟然是这件听起来无比荒谬的事。
大概是怕有人不信,大房那位很快就给旁边人递了个眼神,然后摆出一副痛心的模样:“初闻此事,我也是不相信的,毕竟弟妹为人咱们大家伙也都知道。她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也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他们两口子夫妻感情浓厚,我那弟弟为了她竟然愿意连妾室都不留一个,那么大一个家,只有弟妹这一位当家主母,他们这感情……!”
底下立刻就有人附和道:“就是说啊,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就叹了口气。
“只可惜我那弟妹肚子实在是不争气,虽说成亲后没多久很快就怀了一个,却不知怎么的就没了,此后三年都没再听说有动静。当时我就听说了,她是怎么都不肯叫我那弟弟再纳一房妾室,还为了这件事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闹完没多久,可就有喜讯传了出来……”
“也是最近我才知道,咱们都被她骗了十几年!那个时候她压根就没有怀上,而是串通了查脉的大夫说她有了喜脉,为了瞒过我那弟弟,她连着八个月都不让人近身,后来干脆去外头抱了一个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陈嘉瑜头上。
众人难免议论纷纷。
作为被围观的当事人,陈嘉瑜却一声不吭,但他袖子底下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用力到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直到祠堂里出现了这诡异的宁静,他才一字一句轻声道:“大伯,你不要信口开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