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已经快要黑了。
陈嘉瑜抓着那一个铜板，站在原地。
任由他怎么呼叫，却始终得不到茉莉的回应。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瞬间让他沮丧到了极点。
眼看着最后一丝阳光也已经消失不见，他沉默着把铜板重新放回怀里，拖着步子，决定最后再回陈家老宅一趟，把自己的那些零碎物品都给拿出来。
祠堂里发生的一切，大概都已经被陈家的下人们知道了，他才刚刚在老宅门口站定，立刻就得到了几道诡异的目光注视。
他被拦在门口，看门的都敢对他摆出趾高气昂的架势了：“呦，这不是咱们瑜少爷吗，您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
“我来拿我的东西。”
看门的嘿嘿一笑：“什么东西啊？”
陈嘉瑜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待说话，旁边突然有个声音横插过来：“拿什么东西还要你过问？滚一边去！”
听着声音，陈嘉瑜往旁边看去，发现竟然是陈嘉元从里头出来了，身边还带着两个随从，看着像是准备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去吗？”他随口问了一句。
“不着急，我等会儿再去。”陈嘉元点点头，然后急匆匆跑到他身边：“嘉瑜哥，你跟我来吧。”
被人带着，路就一下子顺多了。
陈嘉元带着他一路走到侧院，找到他的卧房。
推开门，那股阴魂不散的霉味儿立刻又飘了出来，同时陈嘉瑜还看到了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铺盖，以及他的那些零碎物品，也被人一并给收了起来。
“我原本想着你要是不想回来的话，我就给你送过去，但我又不知道你会去哪里，只好在这里等着……”
陈嘉元低着头，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嘉瑜哥，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陈嘉瑜利索地收了东西，对这里是毫不留恋。
不过陈嘉元作为老宅里唯一对他态度还是可以的人，他就没一直冷着脸。
拿到东西以后，他更是对陈嘉元笑了笑：“我走了。”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惊醒了满脸恍惚的陈嘉元。
他避开门外下人窥探的目光，飞快往陈嘉瑜手里塞了鼓鼓囊囊的一包，那手感，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钱。
对上陈嘉瑜疑惑的目光，他支支吾吾：“嘉瑜哥，这些你先拿着用，不够了你再找我……”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在这里！”
突然一声高喝，瞬间打破了四周安静的氛围。
一个怒气冲冲的少年从外头闯进来。
目光在屋内两个人身上一扫，他立马变得更愤怒了：“你这灾星，要走就走得远远的去，干什么还回来？也不知道你给我弟弟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个时候了还偏着你……东西拿出来！我陈家的东西怎么着也不能叫你给偷了去！”
陈嘉瑜眨了眨眼，原本打算把东西推回去的手瞬间拐了个弯，又拿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非要当着对方的面，明目张胆的把那个藏了钱的荷包给拿出来晃晃。
“看清楚了？”
他慢吞吞地把荷包塞进怀里，避开陈嘉和试图抢东西的手：“当初你们兄弟两个被送到沧州以后，可是在我家住了大半年呢，那大半年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好的给你们拨，也没用到你们一分钱，就是粗略一算也得有上百两了吧？正好，这点钱就当嘉元替你们兄弟俩还债了，我也不跟你们客气，拿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嘉瑜脸上的嘲讽实在是无比刺眼。
陈嘉和也果然被气到，大骂一声：“你这灾星，看我怎么收拾你！”
也是他来得不巧。
因为茉莉消失的这件事，一下子就把陈嘉瑜隐忍的怒火给打开了，而他还以为陈嘉瑜依旧和往常一样会默默忍下，被骂了也不还口……
“你是个什么货色？还想跟我动手？”
看着冲他面门而来的拳头，陈嘉瑜眉头一皱，干脆利落地一个侧身扣腕，然后抓住了陈嘉和的手，把他手指往反方向用力一掰。
“啊——！！！！！”
凄厉的惨叫犹如把人带到了屠宰场，旁边不敢说话的陈嘉元脸都白了。
陈嘉瑜则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真是抱歉，既然咱们之间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那我就不给你留面子了。”
话音未落，疼到满脸通红的陈嘉和已经软倒在地上了。
就这，还要在那咬牙切齿：“你这……你这灾星！我跟你没完！”
陈嘉瑜目视前方，假装没看清路似的故意踩着他的脚尖过去，果不其然，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行吧，我暂时还不会离开海丰。”他说：“最好快点，我等着看你怎么跟我没完。”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人已经到了门外。
而陈嘉元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突然高大起来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澎湃情绪开始翻涌。
“哥，我都说了你不要总是针对他，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陈嘉元眨眨眼，小声嘀咕道：“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一直这么嫉妒嘉瑜哥啊？”
“你说什么？！”
*
出了陈家老宅，陈嘉瑜发现自己真的是无处可去以后，最后只能去麻烦霍临。
霍临家离老宅还有好一段距离。
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陈嘉瑜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与其说这里是霍临的家，倒不如说这里是个草窝更合适一点。
穿过狭窄的巷子，再去看眼前那个低矮的房屋，他除了苦笑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一天不如一天，要是他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更加难熬……
“老陈？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陈嘉瑜的思绪，他抬头，发现霍临的脑袋在墙头上晃晃悠悠，当时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干嘛呢？”
霍临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飞快伸手薅掉了邻居家树上长出来的果子，才跳下来给他开门。
“难得有一回是你来找我的，怎么样，是不是想通了决定跟兄弟一块儿走的？”霍临砰一声把大门关上，笑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子去了。
陈嘉瑜摇了摇头：“我被赶出来了。”
“啥？”霍临怪叫一声。
把陈家祠堂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之后，霍临当时就怒火冲天，吆喝着他一定要去把陈家祠堂给烧了。
要不是陈嘉瑜使劲拉着，他就冲出去了。
“每次跟你说到那边的事，我就要被你给气死，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跟他们客气啥啊！就直接干/他们不就完了！弄死一个是一个，弄死两个咱还赚了呢！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号称常年在江湖上混的霍临每次都这样喊打喊杀，想法也是一贯的简单粗暴。
只是他的想法总得不到陈嘉瑜的赞同。
所以霍临气得直拍桌子：“你就是总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要换做是我，今个儿这事儿绝对不可能就这样了结了！”
但陈嘉瑜瞥了他一眼，说：“谁说就这样了结了。”
霍临立马凑过来：“你打算怎么着，给兄弟说说，要是需要帮忙，咱没二话直接上！”
“暂时还没想好。”陈嘉瑜摇摇头，又有些沮丧：“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太弱了，要是换做以前，他们可都是一个个上赶着来巴结我的，结果现在，我却成了个谁瞧见了都想来踩上一脚的货色。”
“那就变强啊。”霍临瞪着他：“跟我去南京吧，咱俩一起，等着咱们也有了靠山，之后想收拾这帮渣滓还不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你以为陈家就那么好欺负？”
“你又来了，能不能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你就说去不去！一个字！”
“让我想想……”
话题几度中断，霍临恨铁不成钢地嘟囔了他几句，又突然‘哎呀’一声，满脸惊慌失措地往后院跑。
门敞开着，没一会儿里头就飘出来了一股子焦糊味。
合着他为了偷几个果子，都忘了自己还在煮饭……
陈嘉瑜忍不住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这一口气还没出完，他突然听到耳旁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喜欢叹气的人，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的福气也给叹走的——这是我在资料库里刚搜集来的一段民间俗语，您觉得，这句话有没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