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栎以为爷爷的过世并不会让他很伤心,事实证明他错了。
在黎栎爷爷刚过世的那段日子里,黎栎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他,甚至有时候醒来发现脸上是湿的。
他是后悔的。
他以前总是觉得,平时家里最辛苦的就是奶奶。奶奶在黎栎小的时候要带黎栎,黎豪出生之后又要带黎豪,在家里还要负责洗衣服做饭,而爷爷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干,还经常会嫌弃奶奶做的饭不好吃,黎栎觉得奶奶是被爷爷奴役的,所以他会对奶奶很好,大学放假回家都是挨着奶奶坐,跟奶奶说话,基本上不会和爷爷说话,黎栎觉得自己和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再来就是他觉得奶奶眼睛又近视,耳朵也聋,怪可怜的。
他以前没有想过,其实爷爷也很孤独。
黎栎爷爷没有什么爱好,不喜欢和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一起去跳广场舞,没事儿也不喜欢和以前的同事在一起聚一聚,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和一位外号叫邱聋子的老人下象棋。几年以前邱聋子过世了,黎栎爷爷唯一的爱好就变成了看电视。
有报道说看电视时大脑活跃的程度还比不上睡觉时候的,所以看电视看多了回得老年痴呆,这句话在黎栎爷爷身上得到了验证。他平时没有事情做,吃了饭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累了就睡一会儿,在爷爷去世的一年之前,黎栎已经发现他有老年痴呆的前兆了。
黎栎发现他爷爷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他以前说话可是声音像打雷的人,但是到了后面,黎栎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吐字都很不清楚,黎栎记得自己还烦躁地跟他说过说话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不要嘟嘟囔囔的。
黎栎很后悔,后悔为什么在跟奶奶说自己在学校里学校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没有跟爷爷也说一说,后悔自己在问奶奶穿了几件衣服的时候没有也问问爷爷,问问他冷不冷。
黎栎以前没有失去过,他不懂,但是现在的他却明白了。
黎栎吸了吸被堵住的鼻子,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为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看而有些酸痛的脖子。
突然,他惊喜地发现,楼梯口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的爷爷。
黎栎想说话,他想出声叫住他,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的爷爷,在黎栎上高二的时候是六十九岁,那时他的头发还没有全部变白,风湿腿也没有像之后一样严重,因为戒了酒,给人的感觉比较精神,比黎栎在殡仪馆里见到他时好得太多太多。
他正提着一个垃圾桶,慢慢地往垃圾箱的方向走去。
黎栎急急从石凳子上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爷爷,您把垃圾给我我帮你倒吧。”
黎栎家乡习惯性称呼老年人为爷爷奶奶,黎栎叫他爷爷也没什么不妥。
“不用不用,垃圾箱不远,我自己倒就行了,谢谢你啊小伙子。”黎栎爷爷笑容满面的,在不喝酒的时候他是个很和蔼的、乐观的老人。
“我帮您倒吧,您在这儿稍微等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了。”黎栎固执道。
黎栎腿长,三两步走到垃圾箱面前倒好了垃圾。
“麻烦你了小伙子。”
黎栎摇头,他想对他笑的,但是脸上的肌肉却不受控制。
他好想哭。
爷爷是很爱干净的。地上掉了一根头发丝,即使是风湿腿蹲下需要费一阵力气,他还是会慢慢蹲下去把它捡起来,再费力地站起来。他有时也会叫黎栎去倒垃圾,黎栎看垃圾桶里垃圾还没有装到二分之一,很不耐烦地告诉他说等满了再倒,他就会自己把垃圾提到楼下去倒掉。
黎栎回想起来时只觉得自己不孝,但凡是爷爷腿脚方便下楼腿不疼,他怎么会叫自己去倒垃圾呢?毕竟打扫卫生也是爷爷仅有的几项爱好之一。
黎栎爷爷道了谢,转身准备回去,黎栎喊住了他,“爷爷,我在外面等人很久了有点冷,能到您家里暖和暖和吗?”
爷爷爽快地答应了。
黎栎紧张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们刚准备上楼,却听到后面有人在喊:“爷爷!”
黎栎爷爷转身,一副很开心样子,笑得满脸褶子,“你来啦,快上楼杀两局!”
居然是路遥……
黎栎满腹疑问,路遥家离自己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爷爷很熟的样子,爷爷还约他一起下棋!
路遥也很纳闷,二人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哈哈,你们认识吗?先上楼再说,外面冷得慌。”
在上楼的时候,爷爷走在前面,黎栎忍不住又开口问路遥:“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住这儿呗,是不是傻。”路遥笑,“作为室友居然不知道我家在哪儿,你是不是太冷血点。”
路遥用胳膊捅捅黎栎,黎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黎栎发现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翻白眼的次数好像格外地多呀。
“我倒是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路遥戏谑道:“莫非是你暗恋我所以跟踪我?啧啧,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还娇羞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看来如花似玉的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黎栎只想说,顶着一张帅脸做那么diao丝的动作,这真的合适吗?
好在隔得远,要不他说的话被爷爷听到了的话,肯定会被认为是神经病。
黎栎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他这时候没心情搭理他。
快到家了,他很紧张,心里“咚,咚”地跳着,手心也因为紧张而汗湿了。
按时间上说来,他只有近三个月没有回家。
黎栎却觉得恍如隔世。
不光是因为自己变成了梁顺,还因为自己见到了曾天人永隔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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