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车吗?”
“当然。”贺栖鸥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考虑聘用我当司机吗?”
不是那种刻意雕琢的整齐,倒显出几分不经意的天真。
嘴角笑起来也多了两分肉感。
“最近伙食不错。”
低头看看自己没有二两肉的身体,还有俩眼睛下面像被人殴打过一样的黑眼圈。
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要放在以前,汪屿的每句话,他都得掰开了,揉碎了,好好地讽刺上一番。
自己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万一要是急了,一个想不开怎么办。
忽然脑补出那个画面,贺栖鸥一阵唏嘘,幸好汪屿走在后面,注意不到自己的表情。
刚刚还在嘀咕的人,学着家里司机的样子,非常上道地替人拉开后座车门。
自己却不忙上车,而是弯着腰将车身环绕一周,最后象征性地用手指关节敲敲机箱盖。
汪屿定神看着他,还未说话。
贺栖鸥边系安全带,抬头在后视镜里和后排的人眼神交汇:“开车前绕车一周,防止有小动物趴在底盘下面。”
咔哒一声,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将车子平稳启动。
车轮碾过公路上间隔的减速带,发出规律的低鸣,耳边只剩下微不可闻的风噪。
前方是隧道,车内灯光自动打开,照亮司机从容的神情。
车窗外骤然暗下,隧道灯光以极快的速度流转,明暗交替的光影落在他的背上,勾勒出一点隐约的肌肉线条。
“何秋晨。”两人都藏在黑暗中。
贺栖鸥微微偏头,在后视镜里递给他一个眼神。
对方却没再说话,像是自言自语。
贺栖鸥头发有段时间没剪,半遮住平静的眼神,也遮住了瘦削得有些过于凌厉地下颌线。
出隧道口的时候,因为突然变化的光线,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焦。
看起来竟然桀骜地有些熟悉。像某个很久不敢提起的名字。
前方出现一个弯道,阳光的角度正好偏移,落在他搭在方向盘的右手上,带着方向平滑地转过小半圈,划出平稳的弧线。
开到公司楼下,将车钥匙交给保安停车,这已经是最近第二次和汪屿一起出现在公司。
非常自然地和汪屿一起进入高层专用电梯,
关上的电梯门阻隔了外面好奇的目光,以及八卦的窃窃私语声——
“外面传的我们小汪总的八卦不会是真的吧……”
“看着也一般啊,也就脸好看点。”
“果然男人都是看脸的。”
“别乱说,汪总私生活很干净。”同事之间传点上司八卦倒也正常,只要不太离谱。
“唐助,你之前就是人事的,不会不知道我们公司连保安都是硕士出身吧。”
“再说今天下午茶取消。”
“错了错了错了。”电梯到了,众人作散。
**
贺栖鸥在新收拾出来的桌子上借着书的遮挡,拖着腮冥思苦想,在搜索框内输入:
[如何帮助有精神疾病的朋友恢复?]
……
终于等到一连串的工作电话结束,助理抱着一捧签完的文件出去。
才小步踱到汪屿身边。
与隔着实木办公桌公事公办的汇报不同,他站在汪屿身侧,大腿蹭着办公的真皮座椅。
“那个……”贺栖鸥掌心朝上,大拇指摩擦着食指和中指,轻捻着,摆明了是要钱的意思。
“做什么?”汪屿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贺栖鸥顺势蹲下,语气讨好:“还不明显吗?给我点钱呗,回来给你带东西。”
办公室的门没有落锁,随时会有人进来。
“那我早上开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要多少?”
贺栖鸥狮子小开口:“二百。”
曾经风光无限到拿钱砸人的贺少爷有一天也沦落到为了两百块求人的地步。
幸好他现在披着何秋晨的身份,没被汪屿知道,不然不得被他笑死。
拿着还没热乎的钱去公司楼下定了个蛋糕,出来时刚好将近午饭时间。
之前余殊然提过,和公司申请了借调到常驻中淮市的项目组。
可是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再见,自己也没来得及为他接风。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其实也就是碰运气,对方所在的公司因为和航玉集团有业务往来的缘故,写字楼也在这一片。
事实证明,他今天运气不错。
聊天框里已经输入好了11位手机号,却迟迟没有拨出,像在等待什么人。
“喂,您好哪位?”
目光可及之处,一位社畜模样的年轻男人,一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拎着咖啡午餐往回走。
“是我。”干涸的嗓音此刻听着竟有些哽咽。
不远处的人有些疑惑地又确认了一遍号码,确认自己不认识,刚想挂断,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聊聊?”贺栖鸥冲他笑得灿烂,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余殊然挂了电话,翻了个白眼就要走。
“不过生日了?”贺栖鸥没拦他,只是对着离开两步的背影自信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神情一动,他过生日的时间特殊,只有贺栖鸥知道。
“要说什么,我赶着回去午休。”
贺栖鸥眼神落在塑料盒打包的快餐上:“我请你吃蛋糕,你请我吃饭,走吧。”
工作日的中午,来店里吃正餐的人并不多,他们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贺栖鸥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装,将冷藏完好的冰激凌蛋糕拿出来,旁边的干冰还散发着凉气。
“栗子味的,尝尝?”
余殊然没动,动作防备地隔着桌子观察,眼神像要把眼前的人烫出一个洞。
“你过生日为了避开阿姨的忌日,所以会延后一个星期。”
“第一个月的工资斥巨资送了我戒指。”
“我在车下捡了一只小猫,你替我养了,取名叫栗子。”
“日记本的扉页还记着大学暗恋对象的名字,用我教你的凯撒密码。”
贺栖鸥还在自顾自喋喋不休,他必须在余殊然丧失耐心之前获得他的信任。
“够了!”
“最后一句,谢谢你经常去墓园看我和妈妈。”他拿起餐厅赠送的酸梅汤抿了一口,酸涩地难以下咽。
余殊然移开眼,眼角已经红的发烫。
“可惜那晚之后,戒指找不到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余殊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试图接受这个现实。
“你说,会来中淮,我去找了合作项目组的名单。”
沉默的时候,贺栖鸥自顾自点了菜——
青椒牛柳,西红柿炒鸡蛋,干锅花菜。
上大学的时候,两人经常这么点。
“你不爱吃青椒,青椒牛柳,最后牛肉都是你吃的。”余殊然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
眼见着对面大楼陆续有人走出来,贺栖鸥巴拉两口饭:“记得结账,咖啡借我用下哈。晚上请你吃饭。”
“诶,不是……”
余殊然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出餐厅了。
结账的时候发现那边的好友申请已经发过来了。
汪屿给他留过助理的联系方式,贺栖鸥选择性遗忘。
掏出手机,不紧不慢地打字:
“我进不去门禁了。”
“下来帮我开个门呗,我还给你带了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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