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未化干净,就到了分离的时候。
“阿姐,回宫后,一切小心。”姜琼英望着义成公主美丽的容颜,还是不知道她上辈子为何最终决绝地选择了出家。但现在想来,恐怕跟宫里的那些算计脱不了干系。
义成公主戴起帷帽,隔着纱帘冲她一笑:“霁奴就交给你照顾了,他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你多担待。”
姜琼英点点头,郑重地说道:“阿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徐之顺并不服气:“阿姐,我明明比她还大上两岁,要说照顾,也该是我来照顾她才对。”
义成公主轻笑道:“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她干脆利落地拉上帷幔,说道:“走了。”
姜琼英望着渐行渐远的车架,思绪不由得飘到了前世。地面上尚有还未完全化掉的积雪,她心神不定,走路时也没注意,一脚踩下去竟然打滑了。
想象之中的坠地没有来临,她被身边人一把抱住。
徐之顺下意识地揽住自家王妃的纤腰,提醒道:“地滑,小心些。”
姜琼英面色微红,方才义成公主才叮嘱过让她好好照顾楚王,一刻钟不到,她就险些倒地,还是被这个她要照顾的人抱住的。
“你看,还是得换我照顾你。”徐之顺一边说着,一边抓了抓她的裘衣,毛茸茸的,摸起来温暖又舒适。
姜琼英被他揽着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垂首,试图掩盖住面上升起的绯云:“我站稳了,殿下可以松手了。”
徐之顺却是发现了这样搂在一起走路的乐趣:“英娘,这外边这么冷,我们靠在一起会暖和些。”
姜琼英试图挣了挣,没有挣脱,无奈道:“便如殿下所愿。”
于是徐之顺愉快地揽着他的王妃回到了书房,推门而入时,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刚上完朝又急匆匆地赶过来点卯的沈德纯。
沈德纯搁下手中的紫毫,起身行礼道:“臣参见楚王殿下和王妃娘娘。”他的目光落在徐之顺搂着楚王妃的那只手上,心说:这还真是一对璧人。
“免礼。”徐之顺松开放在王妃腰间的手,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沈长史来的倒早。”
“臣有事禀报。”沈德纯压低了声音:“臣今日早朝先后参了钟司马和考功司员外郎。”
徐之顺找到一张矮榻坐下,问道:“结果如何?”
“圣人说,都得再查。考功司受贿的证据很实,周殷已经被停职了。卢桢是老狐狸,玩的好一手弃卒保车。谁不知道,周殷正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徐之顺笑了笑:“沈长史何尝不是老狐狸。”沈德纯在南方做官数年,考课成绩平平,难以升迁,与他有着类似遭遇的地方小官不在少数,最后发现竟然是因为负责京外官员考课的周殷在一直在收受贿赂。他暗中调查,搜集了充分的证据,现在终于得以派上用场。
沈德纯接着说道:“还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御史台弹劾您身为藩王,已有封地,却久留京中,不怀好意。”
徐之顺拍了拍榻边,笑道:“平家未免太过心急了些。这就藩不就藩,不过是圣人一句话的事。”
沈德纯垂下眼:“圣人说,年节将至,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将您赶到封地去,不太好。”
“还怪会找借口的。”徐之顺的语气里满是不屑:“怕是皇祖母又劝了他。”
沈德纯从前隐隐听说圣人和楚王的关系不睦,今日一听,恐怕实际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几分。只是天家之事,由不得他多言。他行礼道:“臣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就不打扰殿下了。”
这两人在这头低声交谈,姜琼英在另一头的书桌前坐下看书。她看得十分专心,毫不分神,就连徐之顺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发现。直到一直骨节分明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抬起头来:“殿下又有何事?”
徐之顺瞟了一眼桌上书的内容:“筋竹,南方以为矛,……”大约是笔记小说一类的东西。他忽地想起,数年前他帮这小书呆子找回的一本书,似乎也是讲的类似的内容。
“你很爱看这些书?”徐之顺点了点书页。
姜琼英掩上书卷,说道:“打发时间而已。从前阿爷总让我读书,我看完了那些正经书,就去看这类杂书。身为女子既然难以如男子一般走遍名山大川,能在书中领略一番也是好的。”
徐之顺在一旁坐下,撑起下巴:“我还以为你天生就爱闷在屋子里读书,原来你也会想出去。”
姜琼英笑笑:“我还以为殿下天生坐不住,没想到写起功课来也是有模有样。”她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可亲,与寻常的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徐之顺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那柔软的脸颊,他还记得新婚夜那晚残留的温软触感。
“欸,殿下。”姜琼英一把抓住他的手,想要阻止,此刻却像是有意要与他牵手一般。她抓着他的手,又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容,脸不由得再度一红。明明上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面对鲜活的少年郎时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她想要挣开,纤柔的手却被眼前人的掌紧紧包住。徐之顺勾唇,笑容中有几分邪气:“想牵就牵,我本来就是你的夫郎,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前几日还挠了我几下,现在怎么就没胆子了?”
惹得姜琼英又在他的手心轻轻挠了挠,跟宫里那只狸花猫似的。
“总是闷在屋里也不好,想出门吗?反正今天休息。”徐之顺提议着:“元日要到了,也该给皇祖母备份礼。”他望了一眼窗外,天逐渐亮了起来,看样子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姜琼英看着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像是着了迷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最终选择去西市。
姜琼英抱着手炉坐在马车上,突然想起上一回去西市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当时还是张夫人在张家楼借宴客之名相看她。那时她也想不到她居然跟身边这位纨绔王爷还会有更多的关联。
清晨,街道上很安静,坐在车内只听得到车轮转动的声音。姜琼英莫名想打破这静谧的气氛,她开口问道:“皇祖母喜欢什么?首饰?书画?点心?”
徐之顺先前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这闷在府中读书的王妃骗出来,他现在还真被问倒了,他茫然地挠挠头:“这些,宫里头似乎都有。”
“那到时候再看什么比较合适吧。”姜琼英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十分别致的年节礼。
到了西市,姜琼英正准备戴上她的帷帽,却发现她忘记将帷帽带出门了,一时间有些尴尬。
徐之顺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说道:“除了我阿姐那样讲究的人,现在的年轻娘子已经没几个戴帷帽的了。你要是戴了,我可能会以为我一直在跟一块白纱讲话。”
姜琼英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看来殿下经常在街上观察小娘子啊。”
“她们都不如你好看,我看你一个就够了。”徐之顺一本正经地说着,耳朵却稍稍有些红。
姜琼英掩唇而笑:“殿下过奖。”
徐之顺凑到她耳畔叮嘱道:“你下车后,不必再喊我‘殿下’,叫小字便是。”
下车后,两人手牵着手,并肩而行,宛如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妻。只是娘子头上华美的发钗和郎君腰间系上精致的玉带,彰显出他们的身份其实并不平常。
巳时刚过,日头尚早,西市里的叫卖声已是此起彼伏。姜琼英和徐之顺从街头慢慢逛过来,笔行、绢帛行、成衣铺……一路逛下来,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东西虽多,合适的却少,已至正午,两人仍然没有挑选好合意的礼物。
“欸,这里有家首饰铺。”姜琼英正准备拉着身边人进去,抬头一看,这上面高悬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字“东风楼”。她微微一怔:堂妹姜二娘得到的那个匣子中的首饰,最后查出来正是出自这东风楼。
徐之顺察觉到她的迟疑,问道:“怎么?”
姜琼英抿了抿嘴唇,轻声说:“殿……霁奴还记得那桩促成你我婚事的流言吗?”她将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说出自己的猜想:“我觉得,这东风楼恐怕与平家有些关系。”
“那便进去看看,反正也不缺钱。”
两人刚走进去,就有一位身着粉色小袄的年轻娘子热情地迎上来:“郎君夫人想买些什么?我们这东风楼,可是应有尽有。如果在成品中没挑到满意的,还可以定做。”
姜琼英想起姜二娘手中的那只镶嵌宝石的石榴纹步摇,说道:“我听说石榴纹步摇近日很是流行,就想来看看。”
“那夫人可真是来对了地方。”粉衣娘子从柜中取出几款不同类型的石榴纹步摇,一一介绍后说道:“这是最近新做的一批,夫人看看如何?”
姜琼英摇摇头:“我在小妹那里见过别的样式,比你这要好看上许多。”
“这——”粉衣娘子还未说完,就听得有人开口道:“哟,阿兄,嫂嫂。”
这熟悉的声音正是惠昌公主发出的,此刻,她的身边还站着她的未婚夫卢至善。
“筋竹,南方以为矛,……”出自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十八。
对不起对不起,我写着写着就忘了这是篇言情了,男女主都快要被我写成背景板了,这章推翻重写才好一点。
最后,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对不起我飘了,昨天没有评论,那就感谢之前的叭),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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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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