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见容又做了一个噩梦,这次噩梦的主角不是她而是谢忱。满脸是血的谢忱悲悯地看着她而后便被江之扬一剑刺穿了身体。
见容尖叫着坐起来,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浸湿她额前的刘海。江之扬将她搂在怀里试图安慰她。自从见容住进晋阳王府,这样半夜做噩梦是常有的事,可江之扬还是几乎每晚都陪在她身边。
但见容并不会领江之扬的情,她扭头看向江之扬,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双臂,朝他不断吼道:“你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不去死?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像你这样的恶人还能好好活着,而我父亲是有名的贤臣却会遭人陷害死于非命?”
江之扬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所以见容尖利的指甲抓得他有些痛,但他还是忍住痛意冷静地说:“容儿,你父亲是贤臣没有错,可若是皇上对他足够信任又怎么听从我一个做臣子的话灭了你们秦家满门?自古帝王最怕的就是权臣,若不是你父亲权利太大,皇上又怎会对你父亲有所忌惮?”
见容心里听着难受却又无法反驳,她知道自己父亲生前权利已经太大了,满朝文武有一半是她父亲提拔上来的,这让皇上如何能不忌惮?可见容也知道她父亲是忠于当今皇上的,所选官员也皆是忠君爱国的能臣,只可惜这一点皇上并不知。想到这里,见容的双手缓缓滑了下来,她像是失去了魂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见见容不再说话,江之扬抬手抚上她冰凉的脸庞,轻柔地说:“容儿,别想以前的事了,好吗?”
见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之扬早已经习惯了见容的沉默,他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将见容轻轻放平在床上,而后在她额上留下温柔一吻。
昏昏沉沉中,见容再次睡去,这次她的梦中不再有杀戮和血腥,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白雪。
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后,见容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身子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每次醒来都觉得疲惫不堪,仿佛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气。
江之扬早已经离开,被窝里一片冰凉,只是见容的身上还残留些许江之扬的气息。
屋内伺候她的丫鬟不知道去了哪里,见容也没有去找,她反倒觉得自己一个人自在些。
见容穿好衣服又随意将头发散在背后,然后便打开房门准备出去走走。
外面的雪虽然还没有融化,但太阳出来总归是让见容感到了一丝温暖。没有江之扬的打扰,入府以来,见容第一次放松心情。
她在院子里渡步了一会,然后扫去石椅上的积雪,又拭去上面的水渍,而后便落座,漫无目的地开始扫视四周的环境。
见容被囚禁在王府中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但她从未好好看过自己待的这个院子。院子不大,但难得的是很安静,尤其是刚下过一场大雪,掩盖了很多平时嘈杂的声音,这让见容的心平静了不少。
正前方院落的拐角处静静站着一个雪人,大眼睛长鼻子与见容记忆中的并无二样,她有些惊异地走过去,但又想到这应该是江之扬堆的,心又沉了下去。
往年下雪时,见容总要和两个妹妹一起打雪仗、堆雪人。雪下的越大她们反而越开心,有时候皮起来连女孩子家的端庄也抛到了脑后,要是让父亲看到了免不了责罚她们一番,但见容她们并不在乎,第二天依旧玩的不亦乐乎。只是无论见容怎样努力她都堆不出一只满意的雪人,只能勉强看出形。后来见容救下了江之扬,少年知道她喜欢雪人便每年都会堆一只送给她。
若是以往,见容见了这雪人必是惊喜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哪里还能开心的起来?
雪人勾起了见容的伤心事,她本想推倒雪人,但双手触及到那张看起来天真无邪的脸,心又软了下来。
只是一个雪人而已,它又做错了什么呢?
正当见容纠结时,一道如银铃般的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我说这后院怎么从来不让人进,原来是金屋藏娇啊!”
见容蹙眉抬头,看见一位衣着华丽,容貌倩丽的女子站在她眼前。
女子大概稍大她一些,鹅蛋脸上施着浓重的粉黛,好看的柳叶眉修剪得当,一双略带笑意的桃花眼弯成月牙,樱桃小口微微张着,盈盈笑着对见容道:“妹妹怎么也从来不到前院去?要不是姐姐今天闲来无事到这后面来走走,恐怕还看不到妹妹呢!”
见容觉得女子有点眼熟,但一时半刻她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女子,索性不去理女子,转身朝屋内走去,只是她才走两步就被女人拦住了去路。
女子微微颌首,笑容从脸上溢出,一开口的声音如抹了蜜般甜:“王爷必是喜欢你才会将你带回王府,你我共同服侍王爷,理应以姐妹相称。看样子,我年纪应该大你,叫你一声妹妹应该不过分吧?”
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容,状似惊讶道:“妹妹为何看着如此面熟?”
见容疲倦的很,只想回屋内好好睡上一觉,于是随意回了一句:“许是你看错了。还有我不会叫你姐姐,你也不用叫我妹妹。”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
谁知女子却并不打算放她离去,她快见容一步拦住她,又笑呵呵地说:“妹妹怎么如此怕生,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若是不愿叫我姐姐,我也不会怪你,就叫我兰娘好了。”
见容扭头打量自称兰娘的女子,心底升起一股不安。自己如此给她冷脸,兰娘非但不气她反而还热情地贴上来,不知有何企图。
兰娘也不在意见容不说话,她主动推开房门,说:“外面天冷,还是进去说话吧!”
若是在宰相府,见容定要怪罪兰娘无礼,但这是在晋阳王府,兰娘敢这么随意怕是跟江之扬有什么关系,见容也就没有说什么,跟着兰娘进了屋。
回到屋内,见容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她想要倒一杯热茶给自己暖了暖身子,却发现茶壶中的水已经凉了。
“怎么屋内不见伺候的人?连水凉了都不知道换!”兰娘的脸上带着微微怒火,俨然一副当家的风范,随即她又重新展露笑颜,对见容道:“妹妹不要担心,我吩咐下人们去换壶水来。”
兰娘说着便起身,她还没来得及跨出房门,从外面就走进来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手上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见到兰娘,粥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连忙低头行礼:“奴婢见过侧妃。”
“原来是侧妃。”见容心想,江之扬口口声声说心中只有她一人,还不是连侧妃都有了,可见他当真是满口谎言,虚伪至极。
兰娘上前一步端过热粥放到见容面前,笑着说:“你瞧我这记性!王爷吩咐厨房做的什锦八宝粥我怎么给忘了!”
粥泛着浓浓的香气很快便溢满了整间屋,让小丫鬟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但见容此时没有一点饥饿感,她看看粥,又看看兰娘,不知道江之扬在搞什么鬼。若只是给她送一碗粥但也罢了,可偏偏他的侧妃也过来。
“我不饿。”见容毫无感情的声音正如她面无表情的脸。
小丫鬟为难地说:“姑娘,这是王爷临走前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你不吃,王爷怪罪下来奴婢也承担不起阿!”
“是呀!”兰娘也坐下,说:“你看你这么瘦,得多吃些东西。”
见容深知江之扬的手段,她不愿小丫鬟因为她受罚,所以只好端起粥一小口一小口喝了起来。
见容喝得慢,喝到一半时原本还有些烫的粥已经适口。她便正加快速度将剩余的粥也赶紧喝完。
“这就对了嘛!妹妹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兰娘说完便离开了,屋里只有见容和小丫鬟两个人。
“扶我到床上。”见容觉得头有点晕,便想回床上休息,可手刚伸出去便瞬间僵硬住。
小丫鬟没注意到见容的不对劲,她想要来扶见容,谁知见容却猛然将呈粥的碗打翻在地,清脆的声音震得她一个哆嗦。
见容觉得肚子像是被一根针由浅入深扎进,她痛得低呼一声,跌倒在地。
“姑娘,你怎么了?姑娘!”小丫鬟被见容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慌忙上前想要查看见容的情况,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蹲在见容旁边。
见容已经痛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的双手徒劳地捂住肚子,嘴巴微张,眼睛恨恨地盯着还粘这些许粥的碎片。
小丫鬟已经跌跌撞撞跑出去找人去了,屋里只有见容一个人在痛苦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虽然剧痛难忍,但弥留之际,见容的脑海里却走马观花闪现过很多画面。
她恨命运待她不公,夺走她的一切。
她也恨她自己,自作自受,害人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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