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春吓得猛地坐起身,稍稍平复后,沉声问:“怎么会平白死了人?”
玉珍背着光,明春看不清她的神色,她缓步靠近,握住她的手,耳语道:“是啊,昨晚我们去那里都还好好的,你说会不会是……”
正说着,明春余光中瞧见有人打着门帘进来了,定睛一看竟是阳妗与郑观堤,连忙紧了紧玉珍的手,拉着她起身给郑观堤行礼。
“瞿芙人在何处?”郑观堤看着她问。
明春嘴唇有些发干,正琢磨该如何回答,却听阳妗开了口:“回郑掌事,我今早一起来就不见她了,许是哪院有事被叫去了。”
郑观堤点点头:“她回来后,你让她把月银簿子拿来给我。”说完正往回走,又忽然止步,“你们可知她把月银簿子放在何处?”
阳妗懵懂点头,往格子箱走去,正往怀里摸钥匙,却瞧见挂在格子箱上的锁不见了踪迹,喃喃道:“咦,这锁上哪去了?”
可郑观堤在旁,她不敢耽搁分毫,连忙取出簿子递给郑观堤。
郑观堤拿了簿子,不再多话,直往外边去了。
见人走了,阳妗才卸了心防,急急忙忙打开格子箱翻找东西,一边翻一边叫明春与玉珍,“你们也来看看,有没有丢什么物件,箱子上的锁不见了,多半是遭了小贼。”
明春心下陡然一跳,与玉珍对视一眼,跟过去装模作样地在箱子里翻找。
正巧这时房里其他人回来了,一听阳妗说起,各自面色慌乱,都去箱中确认自己的东西是否尚存。
“我的东西没被偷,你们呢?”
“我的也还在。”
一番捣鼓下来,五人神色无虞,虚惊一场。
明春惊呼:“我放在瞿芙那的纸笺钱不见了。”
众人一听,连忙朝瞿芙的那一格看去,别说明春的纸笺钱了,就连瞿芙的一应用品全都不见了踪迹。
阳妗大惊失色,看着后来的三人,急切问:“瞿芙今早没同你们一起去做活么?”
三人相继摇头。
“玉珍,你平日起得最早,可瞧见瞿芙了?”
玉珍也摇头,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昨夜子时我从山上下来,远远在半山腰上看到瞿芙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出去了,此后就再也没见着她。”
如此,阳妗心里的怀疑更是坐实了几分,又想到夜半醒来看到瞿芙鬼祟的模样,猜疑道:“瞿芙是不是逃了?”
“逃?逃哪儿去?”玉珍惊道。
阳妗回:“自是逃到外面去。”
“可翠岐山这么大,护卫也多,瞿芙一个女子,没有武艺傍身,能逃得出去么。”
“这谁知道。”
众人沉默。
有一人试探开口:“你们听说没有,有人在鸲鹆沟发现一具尸体。”
不等众人反应,她接着小声说:“今晨我一到西院,就听杂役刘宽子说鸲鹆沟死了个女子,你们说,这个人不会就是瞿芙吧?会不会是她逃走时被人发现,就地斩杀了。”
“别瞎猜。”玉珍制止,“现在外头封锁了鸲鹆沟的消息,定是别有安排。我们几人私下的胡乱说嘴,大家听了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别说漏了,否则叫旁的人听见了,恐生事端。”
众人心有戚戚,皆点了头。
阳妗指着格子箱,问玉珍:“那这个锁怎么办?”
玉珍沉吟稍歇,道:“你去跟江掌令报一声,就说锁坏了,我们六人的钥匙都开不了,要重新配备一把。”
阳妗回好,众人正要四散,玉珍不放心,又招手吩咐她们:“别提瞿芙的事,若有人问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走后,玉珍拉过一直沉默的明春,眉心深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明春茫然抬头。
玉珍又道:“你是不是觉得瞿芙失踪和于潮有关,毕竟我们昨夜在鸲鹆沟听见了于潮的那番话。”
见明春不答,玉珍拍拍她的肩:“别担心,不管鸲鹆沟死的人是谁,都与我们没有干系,保全自身才是最要紧的。即便死的人是瞿芙,那也是她和于潮合计害人,自找的。”
“快些起来收拾,今日各院宾客就要走了,我们要做的事可多。”
明春喏喏说是。
等到所有人离了房间,明春附着于面上,装作毫不知情的面具才稍有松懈。
她昨夜假扮成瞿芙的模样,还拿走瞿芙的所有物件,就是为了择清自己,伪造成瞿芙逃走的样子,而方才几人的交谈也一如她所设想的那般。
只是鸲鹆沟里死的究竟是谁?
若是死者是瞿芙,目前知道地洞位置的人就只有她与瞿芙的同伙二人,瞿芙的同伙去而复返救了她,可为什么又要杀了她?
若不是瞿芙,死的是旁人,如今鸲鹆沟有人把守,自己不去给瞿芙换药,她无粮无水锁在地洞之中,只怕也是也凶多吉少。
不过,不管是何种情况,瞿芙死了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怀揣着一肚子的恶毒心思,明春随着玉珍几人爬到了宾客们住的地方,这几处院子都离穆三娘的住所很近。
整个上午,她都试图去穆三娘的院子给鱼拓递消息,只可惜玉珍跟她跟得紧,她找不着丝毫空闲可以溜走。
到了酉时,彤云低垂,院子也收整得差不多了,眼瞧着快要下山,明春唤过玉珍,说自己忽然肚痛要先下山行方便。
却见玉珍拉过她,面含担忧:“反正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同你一道回去。”说完,与其余杂役招呼后,搀扶着明春就要下山。
明春只好作罢,两人步履匆匆回了杂役院。
道是天助,一回杂役通院,她就看见自己整日都心心念念的鱼拓,正站在郑观堤的杂事房门前。
鱼拓同她招手。
明春眼含雀跃,正要抬腿过去,玉珍叫住她:“你肚子不疼了?”
明春扭头龇牙咧嘴,笑得苦哈哈:“再疼也不能让上人等急了,许是兼令有什么急事。”
“也是,你快去。”玉珍若有所思点点头,对着鱼拓行了一礼,松开明春,往住处去了。
等玉珍一走,鱼拓拉着她躲进了僻静处,张口就是指责:“鸲鹆沟死的人是怎么回事,你既得手,怎的不处理好后事?”
明春面露难色,心道鱼拓将她想得太厉害,但也不敢隐瞒,欲将昨夜发生之事全盘托出,可刚说两句,鱼拓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明春心里愈加惴惴难宁。
“我将瞿芙锁在了鸲鹆沟的地洞之中,你放心,那处隐蔽,肯定无人发现她。”
鱼拓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瞿芙发现的人是鱼拓,她会如何做,即便心中已有答案,她还是开口问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鱼拓不假思索:“自是灭她口。”语罢,许是瞧见明春面上懊恼,她松了松语气,“你我不一样,你毕竟是第一次,心软也正常。”
“若那具女尸是瞿芙,你我还省些气力,若不是——”鱼拓看向她:“今晚你能自己动手么?”
明春一怔,良久才垂眼回道:“可以。”
借着孙兼令的由头,待得疏林鸦飞,山影深沉,鱼拓领着明春往鸲鹆沟走去,不多时便到了昨夜她与玉珍躲藏的山凹处。
浴房那里现在只有两人看守,尸身用草席裹了扔在门口,有几绺黑发从草席的一端露了出来。
鱼拓叫住她说:“我先下去引开那两人,你看我手势,先去确认死的人是不是瞿芙,如果不是立马去开地窖将人杀了。”
“好。”
瞧着鱼拓缓步朝二人走去,没几句,就将人引到了浴房之内,鱼拓走在两人后头,手在背在身后朝明春打了个手势。
明春得了消息,立马快步下坡,少倾便到了草席裹着的尸身前。
隔着半丈,她已闻到了草席中传来的恶臭之气。
不敢耽误,明春快速拉开席面看了一眼,仅这一眼,便觉胃中翻滚,有些反呕。
席中尸体并不是瞿芙,此人面容泡得发白,已死去多日,她身着与鱼拓同种样式的衣服,是上三院的人。
也许是昨夜暴雨涨水,从山上冲下来的。
明春从窗扇缝隙朝鱼拓摇头,鱼拓了然,示意她进行下一步。
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明春一颗心又陡然悬在半空中,咚咚直跳,但她面上又不可表现分毫,踮着脚小声翼翼踱到木屋背后。
铜锁完好无损,连被撬掉的痕迹都无。
看来瞿芙同伙并没有回来,明春心里略放心了些,取出钥匙开锁。
浴房里传来鱼拓与两位护卫的窃窃私语,明春紧张,只偶尔听得三娘、兼令等字眼。
咔嗒一声,她转动锁头,拉开木门,扶着木梯往下爬。
脚落地时,应是踩到了昨夜残留在地的积水,水声微荡。
她拔出匕首,摸着黑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挪动,回忆着之前搁置烛台的小桌,打了火折子靠近,烛光一息一跳,光亮在狭小的土洞中晕染开来。
洞中除了脚下推开积水的声响,再没别的动静了,明春心里升起不详之感。
她警觉侧头一瞧,一堆被割断的绳索线头零落在地,大石上哪还有瞿芙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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