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矫情了,夏绪。
她穿着明黄色的衣裳,在雪中格外惹眼。
“小姐,今个儿雪亮得晃眼,”月梅说话间直冒热气,“不过啊,咱们小姐比这雪还惹眼!”
夏绪被她逗笑,心事也渐渐散去:“净会说好听的话!在你心里,我总是最好看的。”
回府后,素来话少的月菊敲了敲书房的门,请见。
夏绪把人喊进来,看着她身上薄薄的雪花,便知道她方才在外头奔波。
“小姐,正如您前些日子所想,”同月菊的性子一样,她的声音也是冷冷的,“今日得到消息,工部营缮司郎中郑桐,奉命修建皇陵时贪墨巨款、以次充好,现下证据充实。”
夏绪颔首:“此事我已有决策。”
言毕,她从书籍的夹页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月菊:“让临南亲自将此物交给…监察御史吴山。”
“是,小姐。”
月菊毕恭毕敬地点头,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次日,夏绪坐在辅政座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大臣们一个个发言。
今日里发生的事可真不少——这么久了,好戏还没开场。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之前掀起过波浪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监察御史吴山,有本启奏。”
夏绪将底下人的表情纳入眼底,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自打王敏一事过后,大伙儿听见吴山发言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颇有人人自危的气氛。
莫不是个个都心里有鬼?
那吴山面容清瘦,官袍洗得有些发白,说话间字字清晰:“臣,监察御史吴山,弹劾工部营缮司主事周文渊,于皇陵修缮一事中贪墨巨款,望陛下彻查,义正纲纪。”
此言一出,有些人神色骤变。
谁不知道这皇陵修缮一事是皇帝亲命工部营缮司郎中郑桐一手操办的?如今这出了事,还指不定牵扯到谁身上呢。
众人偷偷看去,只见那吴山身形挺拔,颇有松竹之风。
夏安良坐在龙椅之上,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下令彻查此事。
这日早朝结束,夏安良犹豫之后还是唤了夏绪前去紫宸殿。
只是今日注定不同寻常。
夏安良没有给夏绪添茶,夏绪也没有主动说话。
气氛低沉得吓人。
“阿姐…”
在良久的沉默后,夏安良凝视着夏绪的侧脸,终究是先开口了。
夏绪微微测过脸,视线却没有撞入他眼中。
“今日之事,可是阿姐所为?”
夏绪欲言又止,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果然,一边亲切地喊着“阿姐”,一边试探,这是夏安良能做出的事情。
“阿姐,并非朕疑心你,只是。”夏安良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只是什么?他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来质疑夏绪吗?
夏绪听出了他的停顿背后所代表的东西,淡然一笑:“阿良,是你在疑心我。”
“众所周知,监察御史吴山素来与吏部侍郎叶来交好,阿姐倒是好奇,你怎么不去疑心叶来,倒是第一个怀疑起我来了?”
“阿姐在你这儿,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这便是以攻为守了。
夏绪对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这事儿确实是她一手策划的,她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当然也包括夏安良的怀疑。
正如世人所知,营缮司郎中郑桐便是夏安良的得力手下,而对此夏绪知道的更多。
她知晓那郑桐是如何帮夏安良做事的,也知晓郑桐私自做过的腌臜事。
更是知晓日后,这人会怎样背叛夏安良、又会怎样投奔齐王。
那是比前朝余孽更加穷凶极恶的逆贼。
夏安良百口莫辩,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阿姐,我……我并非疑心你。”
夏绪偏过头去,没有说话,将“被亲近之人伤了心”后的模样扮演得淋漓尽致。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夏安良沉默半晌,最终语气沉沉,垂下眼眸。
“明日见,阿姐。”
离开皇宫,夏绪直接去了长乐酒坊。
而酒坊内,临西正偷摸着以“检查”的名义偷酒喝。
“小姐,有人监守自盗呢!”
月梅是先进了屋,哪曾想一进屋扑鼻而来的便是酒香,她便笑着看向夏绪。
而房里的临西早已饮酒至微醺,见了夏绪,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姐?”
随后,他像是被自己的喊醒了似的,起身便是一个踉跄:“小姐!”
月梅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夏绪只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临西!不是说平时不要喝这么多酒吗?”
“上回临东带你看大夫,我怎么记着大夫说你不宜饮酒?”
临西顿时心虚,他殷勤地推着夏绪在椅子上坐下,随后晃了晃头:“小姐,这回我只喝了一点点。”
“下不为例,”夏绪冷声道,“这几日工部可能会有小动作,之前我让你提前备好的材料,如何了?”
在正事上临西还是个靠谱的,他站稳身子,摆正脸色:“都准备好了,那批低价石料已经叫工部的人知晓,相信不久后就会有人联系我们的。”
夏绪点了点头,曲起手指,以指节轻叩桌面:“不错。那批石料一旦售出,定要追查着它的用处,可不能叫它害了百姓。”
“是。”
临西咧开嘴,笑嘻嘻地应下。
夏绪的计划很少出差错。
今日不下雪,她倚在树下,一面看着月竹荡秋千,一面等着消息。
“月竹。”
夏绪冷不丁地出声,将秋千上的人吓了一跳。
“小姐?”月竹使尽力气将秋千停下,困惑地看向夏绪。
“就是无聊了,同我聊会天,”夏绪对她笑弯了眉眼,“平日里你同临东关系最好,可有帮他照顾着上回的伤?”
此言一出,大冷天的,月竹的脸上瞬间染上肉眼可见的绯红。
“小姐莫要取笑我!”她错开眼神,一副慌乱的模样,又忍不住埋怨,“临东那人,说什么也不要我帮他上药,着实可恶。”
“他是怕你担心。”
夏绪晒然。
月竹是她身旁年纪最小的丫头,今年十七,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小姐……”
瞧,这丫头惯会撒娇。
“大老远就听到月竹同小姐说话了,”临西一脸嫌弃地走了过来,“你就会对着小姐说软话。”
“那是你耳朵不好使,才想得我在说软话。”
月竹撅了撅嘴,不大乐意地怼他。
夏绪等他俩拌完嘴,这才开口说起正事:“那边怎么样了?”
月竹乖巧地闭上嘴,在一旁当透明人。
临西一拍手:“成了!”
“详细说。”
夏绪抬了抬下巴,示意临西。
“咱们那批石料以一个河北矿场的名义,顺利卖给了郑桐。”
临西将叫凭据交给夏绪,又简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开始扯自己的个人想法。
“郑桐的人也是蠢的,明明查的就是他们贪墨公款,那边刚缺着一批上好的、能应付检查的石料,这边又捡着便宜、买了咱么提前备好的低价货。”
“这不是争先恐后地主动往圈里跳嘛!”
“还是咱们小姐有主意,这下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临西嘲讽完郑桐,还不忘夸一夸自家小姐。
月竹听到了关键字眼,骄傲地扬起脑袋:“那可不!小姐就是最厉害的!”
夏绪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耳朵蒙上了一层淡粉,打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就数你们两个年纪小的最活宝。”
“哎哟,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临西一拍脑袋,倒豆子似的说着话,“今日我碰到叶公子了,他说今夜要来……探望小姐,希望小姐不要闭门不见。”
夏绪哼笑:“他倒是知道我会闭门不见——你怎么回他的?”
临西“嘿嘿”一笑:“我说‘叶公子只管来,见与不见来了便知’。”
话音落下,见夏绪没吭声,他忽而转向月竹:“你又是怎么个事?我先前可是听见你和小姐在说我哥的。”
这下月竹红着脸不愿意说话了。
这临西是临东的亲弟弟,倘若他知道点什么,一定会捅给临东。
夏绪瞧着月竹的模样,便笑着将临西打发走,又吩咐月竹去厨房做一盘梅花糕,自个儿则进了里屋。
她所准备的的都是以次充好的劣质石料,但首先给郑桐那边看的却都是真真正正的好货。
好货低价卖,郑桐这种贪惯了便宜的人必定会往里跳。
而交易和运输总有痕迹,这痕迹可就在她手里了。
叶来今夜该来找她了。
这将会是工部一事后两人第一次交流,夏绪很期待叶来会说什么。
她做事前总会将各种可能提前想好,包括夏安良的反应,自然也包括叶来的反应。
他素来与监察御史吴山交好,对吴山的了解只会比自己更深,那么,他会查到幕后之人吗?
还是……和夏安良一样,虽无半点证据,但直接怀疑她呢?
带着点异样的期待,夏绪开了窗,半倚着靠背坐下,随手翻开一本古诗词,静静地等着叶来的到来。
“夏姑娘是在等我吗?”
声音自窗外而来,夏绪抬眼望去,只见那人身着黑色大氅,在室内烛光的映照下,说话间带出热气。
“是啊,”夏绪对上他的眼眸,微笑,“外边冷,进来说话,小心风寒。”
脱了大氅在里屋坐下,在夏绪为他倒茶时,叶来瞧见了她手腕上的红豆手串。
他暗下眼眸,低头勾了勾嘴角,没有抓着这个机会调侃夏绪。
“今日月竹煮了奶茶,还热着呢,喝点儿暖暖身子。”
夏绪看着叶来冻红的手,皱了皱眉。
“嗯。”
叶来应下后,手指避开夏绪接过奶茶,小口喝了起来。
夏绪一把握住他另一只手的食指,直直地看着他:“怎么这样躲着我?”
“手冷,”叶来言简意赅,“过会儿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话音落下,手指便被放开了。
夏绪也不同他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喝着奶茶。
直到叶来喝完放下杯子,和她大眼瞪小眼了还一会儿,夏绪才不太乐意地主动提起——
“你真讨厌。”
“前几日工部营缮司主事周文渊一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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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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