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消炎······如果不是我把药瓶弄丢······”
话说一半,她的心境又豁然清明:“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我必须去一趟市集上。”
身体由内而外涌起一股劲,莫祈君把人拖回原来的位置上,以温水擦拭伤口重新包扎,再取出所有能盖的东西将他盖紧,就差拿两条线都能包成个粽子了。
“听着阿蛋。”
手指向黄狗,她神情严肃:“林公子如今的状况不太好,我必须去买些药回来,而你的任务,就是守在他旁边,一出什么状况,就尽一切所能叫醒他。”又与先前的林疏昀如出一辙望向外边,“趁现在时候还早,官兵应当追不过来,我会尽快拿药回来。”
她回过头:“能做到吗?”
这只黄狗当真是有灵性的,应答之后便乖巧趴在了林疏昀的身旁,不论外面的风如何吹入,帘子如何摇曳,它都不再移动毫厘。
眼见天边的灰色转变成了亮白,莫祈君换上了一条带有兜帽的外披,往市集方向而去。
大雨后的林中小路很湿滑,她小心翼翼地踩实,好一会儿功夫,终于到人烟处,即使这会儿时辰尚早,还是看见街口张贴布告的地方挤了好多人,莫衷一是的议论声更清晰传入她耳中。
“凶手的手段可谓残忍至极啊······”
“这画像上看着还挺得体,怎么会干出杀人的事情?”
“噫——看得我半夜都不敢出门了。”
“听说那县令家的大小姐大发雷霆,发誓一定要找到谋杀兄长之人,难怪悬赏一千两银子,哎哟,这事可大了!”
没想到魏曦竟然连两人的画像都作出来了。
照这个阵势看,只怕追上来是迟早的事。
她紧忙动手把自己包裹得更紧实些,尤其是下半张面庞。
本来打算去的是医馆,交钱看病开药就好了,然而眼下来看实在是很危险,她这模样混在人群中流动还好,转眼就过去了,可一旦在既定空间内和人对视上,呆久了难免起疑。
硬生生换了个方向,莫祈君打算往另一个更偏远的小药铺过去。
这一路上喧嚣不停,大多数是此起彼伏叫卖的早点铺,和热气腾腾的烟雾相辅相成。
“包子!香喷喷的包子,姑娘要不要来一个?”
“这老面馒头可好吃了,一大早就坐着呢!”
此番人声鼎沸与街口的森冷氛围截然不同,看来即便在葆崇县死了个县令,对于外人而言也毫无干系。
百姓们所惧怕的是没有落网的凶手,而不是县令之死,甚至还存在这么一种言论——
干得好啊,狗县令该死。
这些话一路上不算少,零零散散落在耳中,其实毫不令人意外。
在魏永房内她已经坦言过,他的所作所为令人不耻,随便一个单挑出来都不是个清官会做的事情,由此能够联想得到百姓对于魏永大都是什么态度了。
也许她对于魏永的那一刀并不正当,但打开了受难者们的另一扇窗。
不过莫祈君并不热衷于为自己开脱,她依旧明白那种做法是错误的,她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一切都应该交由律法判决。
正走神着,她听到前方一阵嘈杂声传来。
抬眼望去,不知谁家的马车失了控制,棕毛马正拖着后头的车子发疯一般奔来,车夫拉着缰绳大喊:“让开!都让开!这马受惊了!”
但见那马车四处冲撞,吓得街边的早点铺纷纷推车逃离,倒是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来。
想来过了这段路,前头就宽敞了,那会儿马的冲劲应当也差不多控制住了,不会出什么事。
原以为事不关己,谁料下一瞬,就看见马路中间孤零零坐了个孩子,不知是周围人推搡撞倒的,还是自己脚滑摔倒的。
他手里的糖画碎了一地,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哇哇大哭起来,而带领他的父母不知所踪。
马蹄声领着车轮碾压石子之声不见停,车夫喉中的警告高到破音,眼看着那马车就要朝着孩子驶来!
周边的人纷纷退避,莫祈君却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她眼疾手快地搂住孩子,将他护在怀里,朝侧边使劲翻滚出去,动作干脆利落,带起一圈沙尘。
就在他们离开的后一秒,马车来势不减地踏过孩子原来所待的地方,眨眼后余留一行深深的车辙印,以及马车夫渐行渐远的:“让开!快让开!”
这样的痕迹无疑向人展露了另一种可怕后果的形态。
但围观者们只当危险过去,一一从拥挤街边散去。
卖早点的小贩们又不约而同推着车聚集,约莫还能听见他们的讨论。
“你离那么近,咋没上去?”
“瞧你说的,我不把着车,和马撞上了不是更可怕?”
“别提了,我吓得腿都软了!”
“这不是无人受伤吗?别叨叨了······”
角落里,莫祈君松开护着孩子的手。
他被完全搂住,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眼泪未干,没有受到一点伤,反倒是莫祈君自己,手肘处和膝盖处皆破了不小的伤口。
得亏她没有感觉。
“姐姐,受伤。”
小孩口齿不清地说着:“受伤,姐姐,帮我,谢谢。”
伸手将他扶好来,莫祈君拨开他的乱发,揉着他脑袋问:“小弟弟,你的娘亲去哪里了?”
男孩咬着指尖,歪头动了动嘴:“娘亲,买菜。”
“在哪里买菜?姐姐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孩子用力点点头,还想说什么,旁边却传来一声:
“阿铭!”
她都还没站起来,小孩已经扑腾进来人的怀里:“娘!”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满脸紧张地抱着他道:“你去哪里了!”
男孩笑嘻嘻指着她,神色天真:“姐姐,救我,马车,撞我!姐姐,受伤!”
稚童的话语经过加工拼凑成完整画面,妇人这才知道自己挑菜中途发生了什么惊险事情。
一看那流血的手脚,她后怕得眼中蓄泪,就要跪地连连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小儿!”
“哎——”莫祈君赶紧拉住她,“小事而已,夫人别这样······”
这一扶,妇人的目光便被带着从她身体,顺势转向她的脸孔。
定点后,那双瞳孔溘然一缩,感激就化为了震惊:“你是······”
此二字一出,一颗心的跳动骤停。
周围的各种人声也好,车马声也罢,皆销声匿迹于耳畔。
她僵硬地抬起手一摸帽兜下的面容——
挡脸的衣料早就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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