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徐宝山的两个幕后真凶，另外那个张静江倒是好找，就在距离扬州不到500里的南浔，而且到了南浔都不用找，没人不知道他们家住哪，问题是谁敢去啊？

自来南浔就有一个说法，叫四象、八牛、七十二只小金狗，家产超过百万的只能叫狗，超过五百万才是牛，超过千万的才算是象，张家又是四象之首，没人知道他们家到底有多少钱。

张静江本人豪爽开明，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只要是个人物，就没他不认识的，而且是有求必应，关键是他不像那个‘及时雨’宋江那么扣扣搜搜，别人有难就给个仨瓜俩枣。

张静江在去法国赴任的船上，初识孙中山，让对方一一顿忽悠，出手就是十万大洋，绝对是孙中山和国民党的大金主，为国民党提供了大量的资金，那位蒋先生一直在他面前执弟子礼。

这样的一个人，在南浔甚至是在整个江南，其势力之大难以想象，江湖上讲究的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谁敢找上门去惹这么一位？

张仁奎找不着陈其美，这种场合之下，他又不敢明说张静江的家就在南浔，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都在这看着呢，他要是真敢那么说，就不是想给徐宝山报仇了，明摆着就是故意要害卓立仁。

关键是他已经打听明白，张静江现在根本就不在国内，人家一直在法国巴黎，是中华民国驻法国使馆的商务参赞，说了等于是白说，平白无故的还把卓立仁给得罪了。

张仁奎被卓立仁这么一通怼，反倒是从主动变成了被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看没人说话了，卓立仁又恢复了那种温暖和煦的笑容，劝着大家吃好喝好，有什么话过后有时间，可以坐到一起慢慢聊。

卓立仁挨桌走了一圈，连劝酒带寒暄，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了这位小爷叔的在意和周到，不得不在心里夸一句，看看小爷叔的格局气派，难怪人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恨不得当场纳头便拜的，大有人在。

一圈转下来，卓立仁也有一些意外的收获，有几个他上一辈子就知道的名人，今天也见到了，都是通过各种关系，来跟他这个上海滩的‘小爷叔’，实际上的当家人，拉关系套近乎的。

这些人里他最在意的一个，就是北洋陆军第十师师长、淞沪护军副使卢永祥。这人五十岁上下，身材不高却很结实，梳着漂亮的小胡子，一脸的精悍之气。

他是作为沪海道尹杨晟的特别代表，来参加这个仪式的，因为是青帮内部的活动，杨晟不是江湖中人，又是官身，不来给二公子道贺，怕他不高兴，来了又担心一旦传出去，于其名声不利，就委托了卢永祥代替自己，携带一份厚礼来参加仪式。

卢永祥虽然手握兵权，名义上还是杨晟的部下，再加上他们这些兵头军阀，不管是招兵还是搞给养，经常跟青帮这些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像他这样的人，压根就不在乎那些虚名，来就来了，还能怎么滴？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自恃身份，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那些粗俗的青帮成员同桌就饮，让人给单独开了一个贵宾包房，带着几个人，在里边单自得其乐。

卓立仁在开席之前就特意过来拜访，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个人今后会成为整个江浙一带的风云人物，绝对的实力派军阀，上海滩也曾经几次落入他手，卓立仁还想在上海赚钱的同时，对以后的形势尽可能的施加一些影响，当然不会轻易得罪他。

卓立仁不是自己过来的，特地拉上袁克文一起，过来给卢永祥敬酒，也算是狐假虎威吧。卢永祥可以不给卓立仁面子，却不敢在袁克文的面前稍有轻忽放纵。

卢永祥从袁大总统当年在小站练兵就开始跟从，与段祺瑞吴佩孚那些人一样，都是袁世凯的老班底，对这位二公子自然很熟悉，一个劲的说不敢当二公子给自己敬酒，还再三给袁克文敬酒。

并且再三拜请二公子，回京之后，在老帅面前转达自己的敬意和问候。只有当年跟着袁大总统，在小站练过兵的那些老人，才能称呼袁世凯为老帅。

袁克文也知道，他父亲对这些人的重视，在卢永祥面前也就不肯摆那个二公子的架子，于是乎也就越发的酒酣情热，就像多年不见的亲兄弟一样彻底放开了。

好不容易算是把卢永祥这一拨打发了，卓立仁已经喝的有点高了，可是他还不能休息，因为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他必须亲自出面应酬，这个人就是黄金荣。

谁也没想到的是黄金荣今天会来，别看他对外宣称自己是青帮弟子，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正式加入过青帮，也没拜过老头子，纯粹就是一个‘空子’，就看他后来给自己安的那个‘天’字辈就知道，他就不是青帮里边的人，青帮哪有这么一个辈分啊？

只是到了后来，他的权势太大，没人能制得了他罢了，其实江湖上的人就是这样，明哲保身欺软怕硬，在那个年代恐怕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平安和富贵。

黄金荣今天来干什么来了？当然不是给卓立仁道喜的，他是来跟卓立仁谈条件来的。一开始卓立仁不知道他来，也没过来给他敬酒，后来别人告诉卓立仁说他来了，卓立仁还是没过来。

一来是客人太多，再就是比黄金荣身份地位高的人太多，还真的顾不上他，让这位法租界的‘大’探目颇为恼火，可是再看看外边那些人，他还真没有那个底气敢在这个场合‘砸场子’。

特别是他知道，那位在上海滩手握兵权的卢永祥也来了，他的心里就有点犯嘀咕，再加上他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今天卓立仁‘代师收徒’的那位，居然还是大总统的二公子，也就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待在能够贵宾包房里边喝闷酒。

等到卓立仁把大部分贵宾都照顾好了，才想起来到黄金荣的包房里边坐一会。这个时候的卓立仁已经喝了不少，两只眼睛通红，尽管喝的是黄酒，这玩意后劲也不小。

看着蹬着眼睛跟自己对视的卓立仁，黄金荣也不知道怎么，有点心里发虚。让黄金荣感到意外的是，两个人脸对脸的运了半天气，卓立仁突然笑了，满是醉意的脸上，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黄金荣心里那股子邪火腾的就蹿上来了，咬着后槽牙黑着脸问道：“怎么？我黄某人就那么可笑？”

卓立仁连连摇头摆手，用醉汉特有的慢动作比划着说道：“不是你可笑，是你做的事情可笑。”

黄金荣有点懵，这叫什么话？这不是一回事吗？却又忍不住追问：“什么意思？拿我寻开心？我黄某人就是一粒沙子，落进鞋里也是走不成路的。”

他的意思是，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他的位置很关键，可以很容易的就让青帮的生意难做，就是那种小人物的大麻烦。

卓立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越发笑的开心：“有这个话，侬就不是个棒槌，沙子硌脚，倒出去就好了，不行就把鞋子一起扔掉，穷人舍不得，富人无所谓啊，就你那一亩三分地，一年下来能有多少出息？侬晓得哇，这么大个上海滩，一年下来是多少？江湖人做事海派，钞票可以少赚，面子不能丢。”

卓立仁开始给这位未来的上海滩大佬摆事实讲道理，能把道理讲明白最好，实在不行，再从别的方面下手，问题是那样的代价就大了。

“黄老板，侬满伶俐的人，没人拿空话给你，你也晓得，做哪行都有规矩，想立规矩可以，先要有那个本事，你要立规矩，自己拿好处还要做好人，大家当然说你好，可你想过没有，上海滩的烟土停下来一个月，你那点好处，还有人记得哇？”

黄金荣听进去了，他的心被触动了，顺着卓立仁的思路再一想，他的后背就开始冒汗，作为法租界巡捕房的探目，没人比他更清楚，整个上海滩的烟土生意能有多大，一个月下来，往少里说也得大几十万，甚至达到上百万都是可能的。

光是法租界，一个月在烟土上面的税，就能收上来十几万大洋，还有英租界日租界美租界呢？加起来十几个租界，烟土生意几乎全被青帮控制住了，他们还真有那个本事给停下来。

青帮从烟土生意上面得到的利润同样十分巨大，他们能舍得那么干吗？万一他们要是真敢那么干，自己就惨了，那得挡了多少人的财路。

卓立仁继续给他分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生意有赔有赚自然长久，只赔不赚的买卖你黄老板肯做？如意算盘好打，平平安安难得啊！侬说是不是啊？”

这个话就明显带有威胁的意思了，卓立仁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说服别人，无非就是利诱加上威逼，既然是生意，就是利润分配的问题，只要能商量，就可以继续在一起做下去，不过是谁多点谁少点。

如果不能商量，那就只能是一拍两散，生意都没得做了，当然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剩下的就看谁能把对方干趴下，一方服软了，还能继续协商，两方面都不服软，就只有至死方休，江湖上全凭实力说话，说大话不仅吓不住对方，弄不好还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卓立仁来到黄金荣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用很诚挚的语气说道：“黄先生，侬是明白人，我这个人从不打诳语，做不到的话不说，说出去的话，打破头也得做到底，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大家一起发财好了，上海滩那么大，又不是吃甘蔗，何必非得一头甜？”

说完对着黄金荣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留下黄金荣呆坐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