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德这么着急忙慌的，一大早就往小楼这边跑，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帮人围着他狂笑，还指指点点的，说他缺心眼，根本就没人会雇他做事，只不过是别人故意拿他寻开心罢了。

他还就当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于担心，才会做了这么个倒霉的梦，不管怎么说，他今天也得早点过来看看，一直到看见昨天的那两个年轻人，他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

等张有德到了门口，只有卓立仁还在门口等着他，何大勇已经进去了。卓立仁与张有德两个人脚前脚后的，闲聊着往里边走。

到了客厅坐下之后，卓立仁先说话了：“昨天时间有点仓促，有些话也没说清楚，我昨天回去之后又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有必要落到纸上，免得以后两下里都觉得别扭，我这里写了几条您先看看，要是觉得行就签个字，以后就按照这个办了。”

张有德心里就是一阵翻腾，我就说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吗，现在来了吧？估计都是难为自己的条件，得嘞，先看看再说吧，发昏挡不了死啊，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坏也就是还跟昨天一样的结果，自己连回家种地的心思都有了还怕什么。

想到这里，张有德打开对折的纸看了起来。结果不看还好，这么一看他就有点迷糊了，这张纸上面列出来五条，没有一条是限制难为他的，相反都是对他有利的条件。

第一条：负责安排人去各地搜寻各种地图，以及与粮食作物有关资料工作及人员

第二条：负责建立完善开发署所有的员工档案以及考勤休假。

第三条：为了保证农林开发署的工作，张有德每个月可以支取五十块大洋的招待

费作为迎来送往招待费用，实报实销。

第四条：作为总务张有德每年有一个月的带薪假期，来回路费实报实销。

第五条：张有德在开发署工作每增加一年则月薪增加十块大洋，不设上限，任满十年则享受

终身养老金直至身故，养老金每年五百块大洋。

张有德看完了一遍，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一遍，发现自己没看错，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就再看一遍，连看了三遍之后，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他不知道卓立仁为什么会给自己这么个糟老头子开出来这么好的条件，这么些年他兜兜转转的，也去过不少地方了，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谁会用这么好的条件来聘幕僚。

张有德就在心里开始琢磨，这里边有没有什么说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脚下只能有陷阱，久历官场的他才不会幼稚到去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就喜欢自己这种好事，现在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这个事会不会与自己那个大侄子有关系了。

张有德要是不往张作霖身上想还好点，越往那想心里越没底，越想就越不敢答应这些好得让他不敢相信的条件，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可是有些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他跟张作霖的关系到底咋样，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如果将来卓立仁让他去找张作霖，做什么让他为难的事咋办？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小署长，将来可能会有什么事情能跟张作霖扯上关系，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直接开口问吧：“我的署长大人，您还是把话说清楚得好，免得将来有什么事情我办不到，或者没做好，弄得咱们都为难，这里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外边疏通交际的，您得给个明白话，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成不成的，也好有个分寸。”

卓立仁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说：“这不都写着吗？就这些事，除了这些没什么需要你去疏通的，那些事我自己办不需要你，再说了我办不了的事情你就能办？

得了吧，别一天到晚胡琢磨，没那么多说道，简单说就一句，只要你尽心尽力好好干，别糊弄事瞎对付，给后来的那些年轻人立个好规矩就齐了，我倒真希望你能在这里多干几年，你能落着好，我也省心不是？咱们爷俩能善始善终，比什么都强。”

张有德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却也不好再刨根问底的继续追问，别看人家年轻也是长官，你岁数再大也是下属，官场上该有的礼仪他都明白，长官已经明白表达了善意，下属就得向长官证明，自己值得长官的器重。

张有德打叠起全副的精气神，一条一条的跟卓立仁商量起具体事项，哪一条应该怎么办，先说自己的建议，再问卓立仁的意见，他的老道细致，还真让卓立仁挺佩服的。

何大勇正在门厅里忙乎着打扫卫生，时不时的往里边看一眼，看见卓立仁跟张有德头碰着头，商量的挺热乎的时候，冷不丁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炸雷似的声音：“有人吗？”

声音来的挺突然，加上实在有点大，而且就在何大勇的脖子后边，一点没防备的何大勇被吓得一激灵，回头就开喷：“谁呀？瞎吵吵啥？这么大个活人看不见？你眼睛管喘气的？”

平日里一直自夸勇武过人的何大勇，让人家一嗓子给吓一跳觉得挺丢人，说话自然就有些不客气，一直跟着卓立仁的他，现在嘴皮子也挺溜。

估计是之前的那些日本人，给门的折页上浇了油，这个小楼的大门开关一点声音也没有，有两个人自己开了门进来，何大勇都没察觉。

他回头一看，这两个人的个头都不高，前边这个很年轻，看着比何大勇的岁数还小，估计连二十岁都没有，身上穿着灰黑色的军装，头上戴着一顶狗皮棉军帽，个子不高却挺结实，身体两边各背着一支木头盒子的驳壳枪，一看就是个马弁。

他身后是一个挺瘦的小个子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身上虽然穿着便装，不是貂就是裘，显得挺有身份。

前边这个年轻人，笑嘻嘻的看着何大勇也不说话，何大勇却从他脸上那种戏谑的表情看出来，这小子是在嘲笑自己胆小。

知道这小子刚才那一嗓子肯定是故意的，心里直冒火却不敢发作出来，他不知道来的这两个是什么人，老在卓立仁的身边晃悠，他现在很确定的是，谁也不知道卓立仁的身边会出现什么样的人物，从青帮大佬到大总统的儿子都有可能。

那个袁克文着实是让他长了记性了，他现在是真的不敢胡说八道，刚才冒出来那句也是恼羞成怒，才憋不住说出来的，还不敢真的出口不逊，怕得罪了卓立仁的客人。

看着何大勇站在原地，憋得脸通红也不说话，后进来那个中年人，顺手就给了前边这个年轻人的后脑勺一巴掌：“喜顺，不许胡闹！”

挨了一巴掌的喜顺忍住笑，强做正经的跟何大勇说：“请问这里是不是东北农林开发署？如果是，就烦请仁兄通报贵上，北洋陆军第27师张师长亲自拜访。”

说完了自己往旁边一步靠墙站立，妥妥的一幅军人做派。何大勇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客厅里边听见声音的张有德，已经三脚两步就抢了出来：“哎呀！雨亭你怎么来了？不是说…”

不等张有德把话说完，张作霖已经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径自往客厅去了，张有德连忙收住话头，跟着进了客厅。

进了客厅之后，张有德从张作霖的身后，给刚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卓立仁介绍着：“这位是27师的张师长张大帅，这位是农林开发署的署长卓立仁…”

自从张作霖当上了师长，身边的人就开始管他叫大帅了，他也挺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听着就那么气派，一来二去就成了习惯。

卓立仁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走进来的张作霖，他是完全没想到张作霖会来，更不知道他来干嘛，而且他也是真没有心理准备，跟这个未来的东北王见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张作霖进了客厅，只是看了卓立仁两眼，自顾自的在客厅里来回转悠起来，就像这里是他自己家一样，看看墙上的字画，再摸摸桌子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买家具的呢。

等到张作霖看的差不多了，一屁股就坐下了。过去一般人家的客厅布置都是有规矩的，主客位置完全不同，客人要分成主次就坐，乱了次序坐错了地方，会让人觉得你没规矩没教养。

张作霖这么一坐，看着挺随意，可他一屁股坐到了主人位子上，张有德直接就咧嘴了，他知道，这个大侄子这是来找茬来了。

卓立仁看见张作霖坐在主人位子，这种反客为主的做法肯定是故意的，要说张作霖不懂规矩他才不信呢，脸上却是风轻云淡的，看不出有什么不愉快，还笑容可掬的凑过去，坐在张作霖的下手，就像是一个下属或者晚辈一样，看的张有德心里就是一动。

尽管谁都没说话，他对卓立仁的看法已经高了一分，这小子行，心底挺瓷实，能沉得住气。

卓立仁对着张作霖抱拳拱手说道：“不知道张大帅来，有失远迎失礼勿怪！敢问张大帅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呐？”

他说的语气挺诚恳，脸上都是笑模样，张作霖却没看出来他有多诚恳，反倒听出来些许的调侃，让他不禁有些气结。

可他现在是在人家的地头，又不便为了这个发火，指了指张有德说道：“昨天晚上我这老叔去我家，说这里有个什么农林开发署。

张某兼着奉天保安司令之职，奉天地方治安都是俺老张的事，现在这年头乱的很，什么事什么人都有，不能不过来看看，总得看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自然没话说，如果不是吗…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