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秀才遇见兵

张作霖说到这里,故意打了个沉,只拿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卓立仁,一双不大的三角眼里,精光四射灼灼逼人。

卓立仁故做诧异的反问:“什么?张先生与张师长还是亲戚?请恕小可孤陋寡闻了。张先生您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亲戚,还这么关心照顾,您还来我这个小庙做什么?您这不是拿我开心呢吗?

得嘞,我这的庙太小,荣不下您这尊大神,我也不敢高攀,您吶,还是跟张师长另谋高就去吧,二位请自便,恕不远送了,大勇,替我送客。”

张作霖刚才说的这一段话是有缘由的,清末民初的时候,礼崩乐坏纲常大乱,所谓的末法时代大抵如此。

满清灭亡,民国初建,很多方面都不完善,特别是法制方面亟待加强,说是骗子满地走,一点都不是夸张。

1913年的北京,曾经出现过一个‘满蒙善后事务委员会’,风传还是袁世凯亲自批准成立的,专门负责解决那些满清遗老遗少们的困难。

这个‘满蒙善后事物委员会’,一时间搞得是风生水起财源广进,那是高朋满座贵友如云,出来进去都是些王爷之类的大人物,很快就被一些江湖骗子给盯上了,用尽各种花招,以复辟的名义哄骗他们出钱。

这些满清余孽手里有的是钱,乱七八糟什么想法都有,还特别舍得花钱,一直到一年之后,这个‘满蒙善后事务委员会’被北洋政府取缔,这些冤大头才知道,那些被抓的人都是骗子,这种事情都能出现在天子脚下,还有什么事出不来。

张作霖这么说,虽然是其来有因,卓立仁却不吃他这一套,他这个农林开发署,是由北京政务院批准成立,并且是直属于北京的名正言顺的机关部门,跟地方就没什么关系,从人员编制到资金来源都与地方无关。

之前他也去过都督府,在张锡銮那就算是报了到,也备了案,自古就是军政两条线,互不同属,更是互不干涉。

别说你就是一个27师师长,再加上奉天保安司令,就算是张锡銮来了,也得是客客气气,这个就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国字号,或者直属中央的企业,不受地方辖制一样。

还有一个原因是,卓立仁的上一辈子里,通过几个原来东北军的老战友了解到,一些关于张作霖的脾气秉性,知道这个人的性格里十分复杂,除了为人仗义打仗凶狠,还有深通人情世故之外,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狡诈。

张作霖的把兄弟冯德麟说,张作霖肚子里是‘九曲回肠’,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你要是单纯去看他的表面,或者从他说话的字面意思去理解,肯定就‘离题万里’了,后来那些跟他打交道的很多人,当然也包括那些日本人,就是吃了这个亏。

张作霖进来,先表明他与张有德之间的亲戚关系,还咋咋呼呼故意吓唬人,卓立仁对张作霖的心思看得再明白不过了,无非就是看自己太过年轻,想玩秀才见着兵那一套把戏。

对于这些他不仅不怕,还想趁着现在两个人不熟悉,张作霖也没成为东北王,自己的岁数还小,装傻充愣的怼张作霖一下子。

他觉得像张作霖这种人,就是那种越顺着他越拿你不识数,可你要是反过来跟他硬顶的话,十有**他还会觉得你挺有骨气,当然前提是你得占住理,无礼辩三分或者胡搅蛮缠,在张作霖这肯定不好使。

果不其然,张作霖让卓立仁的话给弄糊涂了,人家压根没接自己的话茬,你说东他说西,驴唇不对马嘴,这话怎么往下唠?

再说了,我都说了张有德是我老叔,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马上表示一下,对自己这个大人物的景仰,再给张有德加上几倍的薪水才对啊?

再不济也得诚惶诚恐的说几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客气话,怎么还把张有德给辞了?这是什么路数?

再想想昨天晚上,张有德在自己家里说的话,这个小年轻可是北京派下来的,还是留洋回来的,要是家里没点身份地位,就他这么点的岁数,就能混上这个署长?门也没有啊。

或者是京城里边,哪个大人物的乘龙快婿也说不定,否则他就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至于这个农林开发署的真假,他压根就没怀疑过。

除了张有德,他在都督府里还有别的眼线,卓立仁昨天去过都督府,见过张锡銮的事他都知道,刚才那么说,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小子,要是真能吓唬住他,后边的话就好说了,可惜的是没吓唬住,别看这小子岁数小,心气还挺高。

要不怎么说疑心生暗鬼,都不用卓立仁说什么,张作霖自己就给脑补齐了,事情想明白了,说话就客气多了。

张作霖看了看一直在旁边,急得直朝自己挤眉弄眼连连作揖的张有德,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个时候的张作霖绝对不能说软话。

做戏做全套,老江湖的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咋地?心虚啦?老虎屁股摸不得啦?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开发署?就是都督府,咱老张也是平趟,没规矩的小子,没看见老辈搁这坐半天了,连杯热茶都没有?”

卓立仁一看,这家伙是虎死不倒架,鸭子熟了嘴硬啊,有心接茬怼他吧,还不能太过分,唬着脸蹦出来俩字:“没有。”

“嘿!臭小子还挺倔,行,没有就没有,老子也不差你这口茶,唠点正事吧,既然你这个什么开发署设在奉天城了,绥靖治安也是份内之事,都督府安排老子出去剿匪,可没钱发饷,让老子自己从地方上收。

今天到了你这,先把今年的治安税,还有剿匪税一起结了吧,也不多,2000大洋,告诉你啊,这可不是老子自己收的,是都督府让老子这么干的,有什么不痛快,你找张锡銮说去。”

张作霖说的这个剿匪收税的事,其实也是一半真一半假,说是真的,还真是张锡銮让他收的,说假的,是因为他已经从奉天商会那里,早就把这个剿匪税都收齐了,跟卓立仁这么说纯粹就是故意难为他。

没想到卓立仁不仅没接他这个话茬,直眉瞪眼看着张作霖还笑了,把张作霖给弄糊涂了,这小子什么毛病这是?吓傻了?看着也不像啊?那就是这小子看不起自己,他是在笑话老子呢。

想到这里的张作霖,不由得心头火起,刚想要瞪眼睛骂人,卓立仁开口说话了:“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张师长应该知道,我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我在美国的先生叫戴维,是一个著名的大学教授,差不多全世界学农的人都知道他。他跟我说过一句话——军人与政客都不是可以讲道理的人,那时候我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

卓立仁说完了这些话,看着张作霖,半天才慢悠悠的问他:“张师长知道这句话是什么吗?”

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张作霖,顿时就觉得心里的火气往上冲,很不客气的说:“我哪知道?”

卓立仁就像是老师给小孩子讲故事一样给他讲解:“这句话的意思是,政客的脑袋太聪明了,所以他们只讲利益不讲道理,而军人的脑袋太笨了,所以他们只知道自己想要啥,却不知道怎么得到,而且还说不明白道理,张师长您觉得呢?”

卓立仁说的是轻描淡写,一点烟火气都不带,张作霖可被他这几句话气得够呛,他这半辈子,能从俄日战争的枪林弹雨,以及江湖上的刀光剑影里,混到现在的地位权势,就靠自己那个聪明过人的脑袋瓜子活着了,现在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二十不到的毛孩子,当面说他笨,这玩意叔叔能忍婶子忍不了啊。

就在他忍不住想发火的时候,却生生把那股子邪火又给压回去了,他能在这个乱世里混到今天的地步,可不是全凭着侥幸和运气,就算是到了后来,他被日本人炸死之后,日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隐忍功夫和耐心远超常人。

就连日本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有过人的本事,就凭他一个兽医出身的普通人,再怎么敢打敢拚,成就也有限,又怎么可能成为后来的东北王。

张作霖能忍住没发脾气,除了他的忍耐功夫过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像卓立仁这样的人他见过很多,唯一的区别就是,还没见过像卓立仁这么年轻的。

现在让卓立仁跟教小孩子似的那么说他,让他着实有点上头,可他心里很明白,卓立仁之所以敢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种故意用大话来得到别人重视的把戏,之前他自己也没少玩,当年他能得到东北任前总督赵尔巽,还有徐世昌的信任与器重,其实都用过这一招,当然也离不开他手里的兵。

张作霖斜眼看着老神在在的卓立仁,心里是又生气又想笑,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就想在老子面前玩心眼,行,老子就听听你的道理。

你要是能说圆乎还则罢了,要是你敢拿老子不识数耍老子,老子才不在乎你是谁家的上门女婿呢,看我怎么大嘴巴子扇你。

想到这里张作霖,心里感觉舒服不少,耐住性子说:“你们那些洋先生的道道,咱老张听不明白,你倒是跟咱说说,是啥道理啊?”

卓立仁有些意外的看了张作霖一眼,张作霖的这份涵养功夫,让他也有点佩服了:“张师长现在已经是张大帅了,自然明白一个道理叫‘无粮不聚兵’是吧?”

“嗯哪,有这么句话。”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没粮没钱就没人当兵,当兵就是为了有口饭吃,可是粮食从哪来呢?”

“这不废话吗?地里种呗。”

“着啊!可是谁去种呢?”

“小子,有话好好说话,别搁这没屁搁嘞嗓子,你要这么聊天,信不信老子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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