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木材厂老远，卓立仁就看见，在木材厂外边的空地上有四排木头房子，一排五个，一共二十座。

陪他一起过来的陈强告诉他，这些房子里边，有十八座是孩子们的宿舍，还有两个用木头隔成了一间一间单独的教室。

本来家里收留的孤儿没那么多，十一二个宿舍就够用，后来木材厂职工的那些孩子，看着这些孤儿每天就住在学校旁边，那边听见打铃，这边穿上鞋往教室跑都来得及，一个个眼热得不行，这帮熊孩子上课不着急，玩起来比谁都上心。

当初谁也没想到，东家会把附近这些地都买下来，更没想到会把宿舍和学校都建在这个地方，木材厂的工人宿舍在厂子的另外一头，每天走着上学也得小半个点，夏天好办，冬天比较遭罪，关键是耽误孩子们玩啊。

也有人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跟那些孤儿在一起上学，想跟东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木材厂的子弟单独盖一个学校，哪怕小一点也成。

结果东家说了：咋滴呀？你儿子就比那些孤儿金贵？将来保不齐谁更有出息呢，爱去不去，不去也行，你也滚蛋。后来就没人敢提这茬了。

木材厂工人的那些孩子一个个就回家跟父母秧叽（磨叽），想跟别的孩子一起住校，这时候的木材厂家属，尤其是那些年轻能干的女眷，多半都在卓家的纺织厂里做工，家里的孩子正好没人管呢，没办法只好几家的孩子放到一家让老人照看。

那些大一点的还好点，知道父母不容易，还能想着干点家务活帮助父母，也不给大人惹事，小一点的就不好弄了，都说是七**嫌死狗，这个岁数的小男孩淘得都没边了。

别说是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就是他们的父母都不好管，一听说孩子们要去住校，家长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赶忙去找总经理陈强商量，哪怕交点钱都行。

这些不住校的工人子弟不像那些孤儿，一天还管三顿饭，原本只管中午一顿饭，住校以后又不能区别对待，真要是那么干纯粹就是制造矛盾了。

木材厂现在的工人已经超过了两千人，这几年得益于东家的厚待，日子越过越好，日子好了孩子就多，几乎家家都有一两个五岁以下的孩子，数量最大的这茬孩子还不到上学的岁数，适龄入学的孩子差不多有四百多，提出来想让子弟住校的就有七十多个，后边肯定会越来越多。

这么多孩子都像那些孤儿一样，每天免费管三顿饭得多花不少钱，陈强不敢自己做主，去跟卓经武一说，卓经武还挺高兴，这些孩子将来长大了就是最好的劳动力，最重要的是这些孩子有文化，能读会写，将来学什么都快。

通过搞纺织厂他这几年也明白了，将来的新机器新技术会越来越重要，没文化的工人只能干一些粗活笨活，想让他们学会如何操作那些新机器实在太难了。

再一看陈强拿来的那份资金预算，卓经武更乐了，就算是将来木材厂这四百多个适龄子弟，一个不拉的全住校，一个月下来也就比之前多花五千块钱，现在的卓经武几乎就不拿铜元当钱来看，五千块钱还不到六十大洋，马上就答应了。

木材厂的子弟想住校的越来越多，学校的宿舍就不够用了，再加上卓立仁让陈强敞开了继续收留街头流浪的那些孤儿，陈强估摸着，至少还得再盖十栋这样的木头房子才能勉强够用。

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老师又不够用了，卓立仁问过才知道，现在学校里的这些老师，一多半都是他姥爷找来的，校长是老爷子的学生，其余那些老师多半都是老爷子的学生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些穷人家出来的，一来是听话，二来是安心于拿着比较低的薪水教书育人。

卓立仁一边在学校里四处溜达着查看，一边跟陈强聊着这些琐事，听到陈强说这些老师的薪水都不高，不禁有些奇怪的问为什么？

在他看来，自己的父亲还不至于舍不得着十几个老师的那么点钱，陈强告诉他不是老爷舍不得，而是已经被民国政府任命为黑龙江省教育厅长的老爷子，觉得一个教书育人的人必须甘于清贫，贪图钱财的人怎么能教育好孩子？那种误人子弟的人就不应该做教师。

卓立仁对此却有点不以为然，他觉得即便是不能搞那种高薪养廉，至少也得让这些辛辛苦苦做老师的人衣食无忧，只有这样，这些老师才能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教书育人的工作里，一个整天琢磨着，怎么才能让老婆孩子过年穿件新衣服的人能好好工作？

卓立仁问陈强那些老师具体的薪资待遇如何，陈强告诉他校长的月薪120块（铜元），一般老师80块，这个月薪还是卓立仁的姥爷给定的，比现在社会上的教师薪资水平还要略低一点。

卓经武也觉得不合适，可是他又不敢为了这个违逆老丈人的意思，只好把这些老师的伙食弄得好一点，允许他们一日三餐都在学校吃，晚上还可以用饭盒带一些回家一起吃。

卓立仁对于父亲这种做法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想给这些老师增加收入什么办法没有，非得用这么个笨办法？

现在学校里的这些老师，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人家能来并且在这里能待住，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想让这些老师一直留在这里，或者想请更好的老师来，不想办法提高老师的待遇门都没有，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没有好老师，哪来的好学生？

卓立仁告诉陈强，明天就给每个老师补发一百块钱的‘年礼’，让这些辛苦了一年的老师都能开开心心的过一个宽裕年。

过完年开学，每个老师给学生上一节课，就有一块钱的‘辛苦费’，每天每人发一块钱的‘健康津贴’，每个老师每年冬棉夏麻两套服装，配套的帽子鞋袜一应俱全，样式材料都要上等品，找城里最好的裁缝师傅量身定做。

以后逢年过节，这些老师连老婆带孩子，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只要是能想到的都发，一句话：得让咱们学校的老师出去见人有面子，要是能让别的学校的老师，特别是那些好老师争着抢着想来咱们学校就好了。

到了那个时候，就不用借助老爷子的势力影响才能请老师来咱们学校，老爷子还能活几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稳当。

这么好的条件，惹得后面的何大勇眼热，开玩笑的说自己都想来这里当老师了，卓立仁笑着挤兑他说你能教什么？只要你能说出来一样我就让你来。何大勇的脸憋得通红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能教功夫。

卓立仁和陈强都乐了，这年头的学校哪有教孩子们功夫的？何大勇其实就是开玩笑，大字不识几个的他，压根就没敢想过，自己这一辈子能当一个老师。

在他眼里，老师都得是那种有学问的人才能做的，只是让这俩人这么一顿嘲笑，这个血性汉子有点挂不住脸，多少有点强词夺理的跟卓立仁掰扯着：“您不是说以后会越来越乱吗？还要打仗死很多人，让孩子们学点功夫有啥不好？真到了节骨眼上还能保命呢。”

卓立仁脸上的笑模样慢慢的就没了，看着何大勇半天不说话，何大勇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以为他生气了，啜喏着想解释几句，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旁边的陈强却看出来，卓立仁应该是有了别的想法，过去小声安慰着何大勇让他不用着急。卓立仁想了片刻又问陈强，现在学校里边有没有体育课？

陈强说有，只是还没有正规的体育老师，就让一个男老师暂时代替，平时也只是带着孩子们，在学校的操场上跑跑步就完了。

卓立仁问他，那个伊万诺夫带的的童子军那边什么情况？陈强说童子军那边基本上不让中国老师参与，都是那个伊万诺夫招来的几个俄国老师在教。

他去看过几次，倒是有卓立仁说的那种体育课，除了跑步还有做体操、单双杠，其他就是一些类似于军训的课程了，没啥复杂的。

卓立仁告诉陈强，何大勇的这个建议非常好，过完年再开学，就开始在体育课上加上功夫，不过对外不能叫功夫，恐怕会让很多人难以接受，得改个说法，就叫中国健身体操。

卓立仁对何大勇说，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会在国内转悠，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暂时就不用他在自己身边跟着了，给他半年时间，从他会的功夫里挑选一些相对简单易学的招式，组成一套‘中国体操’。

这期间先让他在学校里边冒充体育老师，再让陈强找几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子跟着他练习，算做是他的徒弟，半年时间差不多就能学个毛皮，至少也能练出来一个花架子，然后再让这几个男孩子代替他，继续在学校做体育老师，那时候何大勇就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了。

何大勇就傻眼了，他以为卓立仁是在开玩笑，可是看着卓立仁又不像是开玩笑，心虚的问：“大少爷，这么大的事可不好开玩笑啊？我就是胡说的，您就饶了我吧！”

“开玩笑？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让你教功夫又不是让你去教别的，有什么难的？我告诉你啊，这个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为什么呢？你不仅要教孩子们功夫，还得先去童子军那边偷师学艺，看看人家那边的体育课是怎么弄的，然后再后来照猫画虎的，弄一套差不多的来。

你有功夫，刚才大师兄都说了没啥难的，看几天就差不多了，真要劲的，是怎么才能从功夫里边鼓捣出来一套简单易学，还能强身健体的套路。

你就想着这么几条，一个是得简单易学，一个是能强身健体，最关键的就是通过这些简单的招数练习，为以后以后学习掌握真正的功夫打好基础，这个才是最难的地方，你行不行啊？”

何大勇的脸又红了：“大少爷，您要是说别的我真不敢再胡说了，要说功夫我还真不怕，我长这么大就没学过别的，从六岁起睁眼就是这玩意，不到拿不起腿来不让休息。

从师傅到师兄，我挨的揍没数，以前恨他们，后来才明白都是为我好，教人功夫不叫事，就一条犯难，您知道我练的都是真东西，想的就是怎么要人命，出手就伤人，像您说的什么简单的招数我也不会啊，这可咋整？”

卓立仁不愿意跟他废话，知道陈强也是个练家子，干脆告诉陈强，按照自己刚才的那个意思，找时间跟何大勇两个人自己研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