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仁和谭小春一行四人没有先去吃饭,而是先去了火车站,买第二天去北京的火车票,这也是他在上一辈子里面养成的习惯。果不其然,到了票房一问,第二天去北京有两班火车,上午八点一班,下午一点还有一班,不过上午八点那班只有二等座和三等座了,一等座已经没有了,很显然,往来于京津之间的旅客还是比较多的。卓立仁不想让父母太辛苦,就买了下午那班车的一等座,这一次他没像谭小春那么节省,直接买了六张一等座的票。
如果是谭小春来买票,他为了省钱,给自己和两个师兄买比较便宜的票是很正常的事,也可以说这就是以他那个身份做人的本分。可是两世为人的卓立仁现在已经十分熟稔于用这种小恩小惠来让身边的人感恩归心,本来路程就不远,也没有贵多少钱,不过是几十块钱的事,却让金明和马涛觉得这个小主子办事仁义够意思,自己也觉得有面子。
大家伙都好好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卓立仁的父母吃过早饭,想着头一次来天津,怎么着也得在附近溜达溜达看一看,卓立仁的母亲比较喜欢逛市场,她觉得那种地方比较热闹,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也比较多,还能活动活动腿脚,让身子松泛一下,卓立仁的父亲则是无可无不可,按照他自己开玩笑的话说,自己在夫人面前就是跟班加随从,夫人去哪自己去哪,自己是小秃跟着月亮走,六指挠痒痒~随着,把卓立仁的母亲逗得合不拢嘴,她就喜欢自己男人这种轻松幽默爱开玩笑的劲,在那个年代里边,像卓经武这样心疼媳妇,还这么轻松幽默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要不怎么当初一见他就上了心,说什么都得把这个男人抓住了。
其实最让卓立仁和母亲感到放心和开心的还不是父亲像这样开玩笑,他们都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自从离开哈尔滨,卓立仁的父亲就有些情绪低落,随着距离北京越来越近,这种感觉也越发的强烈起来,卓立仁和母亲虽然想着法子想让他开心,还是没什么效果,一直到了从大连到天津的船上,卓立仁的父亲应该是想明白了,很快就要到北京了,家里的这些事情也就不能不和夫人和儿子做个交代,就把自己这么多年和家里边的那些恩恩怨怨都跟夫人和儿子说了。
卓立仁的父亲卓经武是家里边的次子,他还有一个哥哥是父亲的正妻所生,就是所谓的嫡子,他的生身母亲则是父亲的如夫人,其实就是妾,他也就是所谓的妾生子,或者叫庶子,满清的法律规定,只有嫡子才有继承权,庶子除了可以得到一点生活费,对家里边的财产没有任何权利。
如果是那种夫慈妻贤的和睦家庭,这个如夫人和庶子的日子或许还能好过一点,可惜的是卓经武的父亲是一个只知道做官,不知道管家的甩手掌柜的,他那个正妻又是个极有心计且不能容人的刻薄性子。卓经武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直隶州的提督学政,最后熬资历升为礼部侍郎,虽然官做的不小,却不擅经营之道,又自诩清流廉洁自律,要不是依靠着祖辈留下来的一些祖产,恐怕早就得卖宅子当东西了。
卓经武的母亲在大夫人的面前连吃饭都上不了桌,得站着伺候老爷夫人用膳,等到老爷夫人吃完饭去休息了,她才能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简单吃一点,老爷夫人每餐都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到了她这里就只有一荤一素一汤,厨房都是一起做出来的饭菜,等到她吃上饭早就凉透了,所以她的胃也落下了病根,动不动就反胃难受,却没人给她请大夫看病,家里的那些下人还经常拿小话挤兑她,说她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弄得她经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以泪洗面,想起来不到二十岁就独自出走的儿子就伤心难过,好在听说儿子还挺有出息的,据说已经在东北哈尔滨创下来一片家业,又听说那边现在都是俄国老毛子的地界,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儿子的面了。
卓立仁看见父亲脸上那种伤心落寞的神情,不由得在心里暗自着急生气,既替父亲和奶奶着急,又生那家人的气,却也是无可奈何,他有些不甘心的问父亲:“爸,就不能想个啥办法把奶奶从那个家里接出来吗?”
“唉!傻孩子,你以为我不想啊?不可能的!只要老爷子还在,谁说啥都没用,老爷子不发话,就算别人不拦着,母亲自己个都不会离开的,这是规矩,改不了,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说出来什么难听的呢?以后让母亲怎么在那个家里待啊?”
卓立仁还是不肯放弃:“待不了就不待呗,有啥大不了的啊?要我说啊爸,咱们干脆想个办法把奶奶接出来得了,现在咱们家也有自己的房子住了,压根就不应该跟人家往一块掺和,一天到晚的跟他们闹心!”
不管怎么说吧,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聊着聊着,卓立仁的父亲慢慢的也把心情给调整过来了,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还能跟夫人开开玩笑,让卓立仁和母亲都放心不少。他们来到了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市场里,可以看见到处都是卖各种货品的摊子,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玩的看的,还有针头线脑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卓立仁和父亲一边一个,陪着母亲一边逛一边说说笑笑往前面溜达,谭小春金明马涛三个人就在后面跟着,这种地方可以说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混杂其中,他们三个都是跑老了江湖的,都不敢大意疏忽,各自加了小心,前后左右查看着,提防着别出什么事。
他们进了这个市场里边还没走多远,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吵杂叫骂之声,紧接着就看见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子从人群中蹿出来,还回头好像很惊慌的看了一下,然后就直接奔着卓立仁还有他父母这边跑过来了,由于距离太近,这小子跑得还快,卓立仁和父母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几乎和卓立仁撞到一起了,卓立仁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却没反应过来这里边有什么蹊跷,就听见身后金明叫了一声:“少爷小心!”
卓立仁怕这个半大小子撞到母亲,上前半步把自己的身体挡在母亲前面,没想到这个半大小子身子一扭就从卓立仁的身边滑了过去,卓立仁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好像被他碰了一下,也没在意,他心里想的是只要母亲没事就好。还没等卓立仁和父母回头去看那个半大小子怎么样了,就听见金明了一句:“躺下吧小兔崽子,往哪跑啊?”
卓立仁掺着母亲,转过身来一看,只见刚才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那个半大小子已经躺在金明马涛身边的地下,两只手捂住肚子满地打滚,好像疼得很厉害的样子。卓立仁没明白是咋回事,金明一弯腰一伸手就从这个半大小子的怀里掏出来一个黑丝绒的钱包,卓立仁的眼睛就瞪大了,他认得那是自己的钱包,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个半大小子的怀里了。
金明告诉少爷,这小子就是个小偷,刚才是和他的同伙做扣,假做被人追赶的样子,故意往你身边靠过来,你见他跑得挺快怕他撞到自己,只想着躲他,一不留神就被他得手了。金明问卓立仁怎么处置这个小偷,卓立仁的母亲却怕儿子和金明马涛他们打伤了这么个小不点,连忙告诉儿子让这小子走了就完了。
卓立仁也是这么想的,他的上一辈子在公安局工作过,他可是知道这个津门的水有多深,天津卫的混混那是全国都有名,成帮结伙还特别欺生,跟那个狗皮膏药似的特别难弄。他也不想惹麻烦,就让金明放他离开了。
他们又往前面走了不远就看见路旁边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卓立仁很好奇的和谭小春过去看热闹,金明和马涛则紧跟在老爷太太身边,唯恐再有人冲撞到老爷太太。
卓立仁和谭小春来到那些围观的人身后,他扒拉开前边的两个人,挤到人群里边,就看见地上有一张破凉席,连铺带盖卷在一具尸体上面,凉席下边还露出来两只惨白肮脏的光脚,旁边是两个个头模样差不多的七八岁的小女孩,都穿得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看不出个模样,小脸上脏兮兮的都是黑灰,身上的破烂衣服也就是勉强能够遮体而已,两只手都跟那鸡爪子似的满是皲裂,脚上连鞋都没有,就那么赤脚在冰天雪地里冻着,之所以能看出来是两个小女孩,也不过是从她们俩的头发长像还有身量上面看着像而已。很明显,就是父亲或者母亲死了,两个小女孩这是要卖身葬父的意思。
这个时候卓立仁的父母因为担心儿子也过来了,在金明马涛的护持下挤进人群,卓立仁的母亲一看见这个情况,就有点不忍心了,就用胳膊肘子怼了自己男人一下,那个意思就是想让他过去给点钱,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卓经武什么反应都没有,就那么站着看着不动弹。等到夫人再一次用胳膊肘捅他,他才用眼神示意夫人先别急,看看再说。
卓立仁的母亲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她也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家庭妇女,刚才就是看见那两个小女孩都样子太过凄惨,才有些心急,动了善心了,现在被自家男人的眼神这么一看,她也就明白过来了,以前自家男人曾经说过京津地区的一些奇闻异事,那里边就有眼前这种勾当,用各种理由把年青女孩子卖进大户人家里,没几天再裹夹着各种金银细软偷着跑了,让你人财两失还没地方找去。还有其他的什么仙人跳、卖味或者叫卖打的那些勾当,现在这种情况,谁知道这里边有没有什么猫腻。
就在这时候,从人群外面进来一个穿金戴银,满脸横肉肥胖臃肿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手模样的家伙,这两个家伙护在那个胖女人身边,一边推搡着旁边的人,一边还骂骂咧咧的,威胁着别人让路。那个胖女人根本没看地上的死人,径直来到两个小女孩面前,伸手就抓住其中一个小女孩的下巴,把她又黑又脏的小脸给抬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就好像是在检查一个小动物的样子,十分的野蛮粗鲁。
让卓立仁和父母感到十分厌恶的是,这个女人一边在这两个小女孩的脸上摸弄,一边用手去揉捏她们的身子各处,好像在检查她们的身体有没有什么毛病。旁边围观的人群里边,有一个人有点看不下去了,冲着那个女人说道:“老乞婆,你又来造孽了?人家孩子是自卖自身给老子换一副棺材板,可不是想去你那个窑子里边糟蹋自己,你就缺德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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