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母子连心

卓经文听见二弟说要去给母亲请安,略微有点犹豫,他知道自己的母亲素来不喜欢这个二弟,要是因为二弟给母亲请安弄得母亲生气就不值得了,他一边想着就跟卓经武说:“你刚回来,先在父亲身边伺候着吧,给母亲请安来得及的,不急。”

卓经武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心里的想法,还以为大哥是心疼自己,再三感谢大哥,在一边冷眼观察的卓立仁却是看明白了这个伯父的心思恐怕不像父亲想的那么让人舒服,他也不去说破,只是跟父亲说母亲连日奔波已经很累了,父亲现在当然要留在这里伺候祖父,要是不能现在就去拜见大母和父亲的生身母亲,自己就陪着母亲先回去休息,他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那些陈规陋习,自己的父母必须先去拜见大母然后再去见父亲的生身母亲才合规矩。卓经武想了想也觉得应该这样,就跟大哥说想让自己夫人先回去休息,他大哥才想起来问他们住哪里,卓经武告诉大哥自己已经在附近买了一个宅子,往来都是很方便的,他大哥心里觉得有些释然,还有一种酸不丢的难受,或者说是有点嫉妒,这个弟弟不回家住虽然让他感到轻松,但是想到他那么轻描淡写的就在附近买了个宅子,让他又觉得不舒服。

为什么卓立仁的大伯心里不舒坦呢,老北京城有个说道叫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说的就是过去早年间北京城里分成东西南北四个部分,东城多买卖商号钱号仓库,故而称富,西城多满清贵族官宦人家,所以说贵,南城多贫民百姓,市井人家,天桥也在这里,北城多操持各种下九流所谓的贱业,比如八大胡同什么的,所以说南贫北贱。卓家的宅子就在西城,附近大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宅子,面积大房子好,可没有太小太便宜的,没有个几千两银子那是想都别想。自己家现在是罗锅上山——钱紧,要不是去年给自己的大儿子在新成立的学部堂官谋了个助理的差事,每个月还有十五块大洋的津贴,就算是不能全拿回来现钱,多少也能补贴一点家用,这个家里的日用开销还真让人发愁。

可是看见这个从小在家里就不受待见的弟弟现在颇有点财大气粗的样子,怎么能让人不生气?他要是住家里不就可以承担一半的家用了吗?真是不懂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不是我说你,都到了家门口了怎么能住外面?一点规矩都没有,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怎么想?要是让父亲知道你居然不住家里住外面,还不知道父亲得气成什么样呢?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卓经武低着头也不吭声,好像听得很认真,也好像在琢磨别的没听见,你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你说话,还没法说他什么,说了半天见弟弟一点反应没有,卓经文也觉得没劲了,干脆不说了,扭头进了后堂,找自己夫人商量让不让这个弟弟去见母亲去了。

卓经武让儿子陪着夫人回去休息,自己老老实实的坐在父亲床边,其实也不用他干什么,就是看着那两个丫鬟忙前忙后的,他看着昏睡的父亲自己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先去看看母亲,其实这个事本来就不用那么纠结,但是现在自己刚刚回家,还没有拜见大母,按照那个时候的规矩是不能先去见母亲的,要是因为自己先去见过母亲,弄不好会给自己的母亲带来麻烦,自己可以离开这个家,母亲走不了啊!这也是他为什么先让儿子陪着夫人回去的原因,可是不去见见母亲他这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想了半天到底还是思念母亲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抑制,他决定不管那么多了,先去见过母亲再说。

卓经武问过丫鬟,知道自己的母亲现在后院小佛堂住,自从父亲病了这几个月来每天晚上都要整夜伺候老爷,白天实在顶不住了才能回到自己屋里休息。他让一个丫鬟领路三饶两拐来到后院,丫鬟用手指了指一间屋子的门,没说话就转身离开了。看着那扇简陋的屋门,卓经武一时间有些恍惚了,这就是母亲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这个小房子是如此的简陋破旧,和一个下人住的没有任何区别,恐怕那些比较得宠的下人住的也比这里要好吧?

卓经武不由得悲从中来,鼻子发酸嘴里发苦,心里是那么苦涩,他慢慢上前轻轻的敲门,好半天才听见里面一个听着有些苍老嘶哑的声音问道:“谁呀?进来吧”,卓经武慢慢的推开门进了屋,他先在门口站了一会,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屋里的黑暗,慢慢地才看清楚这个小屋里的样子,这是一间简陋到了极致的屋子,里面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还有一把椅子一个带烟囱的小炉子,桌子上面摆着一尊白瓷观音菩萨像,其它的就没什么了,看得卓经武越发的难受,屋子里面几乎没什么热乎气,那个小炉子里好像没有生火,不大的小床上一个老妇人围裹着棉被半坐着,满头的银发苍苍,脸上身上瘦骨枯干的几乎是皮包骨了,她好像被门外刺眼的光晃得睁不开眼,眯缝着眼睛努力想看清楚来人是谁,一边还问着:“谁呀?是小玉吗?是不是老爷醒了叫我过去伺候啊?唉!我这就起来了···”

卓经武的眼泪就下来了,他记得母亲今年也不过是五十刚出头,怎么就衰老成这个样子了?母亲在这个家里还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呢?他缓步走过去到了母亲面前,他怕走快了吓着母亲,他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妈,我是您儿子二子,我回来看您来了,”卓经武儿时的乳名叫二子,他慢慢来到床边,看着满头白发苍老的母亲,眼泪扑簌簌地滴落,老太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二子不是自己的儿子吗?难道真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是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回来了?

她的眼睛也慢慢地适应了从外面照进来的光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从他的脸上依稀仿佛还能看出来一些儿子的模样,那眉眼轮廓都和她记忆中儿子小时候的样子很像,然后她就看见进来的这个男人慢慢地跪在自己面前,一边痛哭流涕喊着娘啊娘一边把头在地上磕的嘣嘣直响,一直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才真的想明白了,真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悲喜交加的老太太可就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压抑和心酸都哭出来一样,卓经武哭着扑进母亲怀里,母子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老太太终于想起来儿子还在地上跪着呢,这才止住哭声让儿子起来坐到床边,她要好好看看儿子的模样,她想了快二十年了,她记忆中的儿子还是离开时的模样,现在的儿子应该是三十四五了,头发都有白的了,不过从脸上看没遭什么罪的样子,还是那么细皮嫩肉的一幅富态像。老太太问儿子这些年的生活家庭情况,儿子很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母亲,因为还没有拜见大母,自己也是偷着跑来看母亲的,所以自己的媳妇儿子就没有一起过来看母亲,请母亲宽宥!老太太连忙说自己能看见儿子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先拜见大夫人再来看自己是道理规矩,媳妇和孙儿晚一点再见没什么,还再三嘱咐儿子不要因为这个再惹得大母不高兴,如果因为儿子先来看自己弄得再起了什么风波反倒不好了。现在老爷子病入膏肓有今天没明天的,这个家里完全是大夫人一言而决,能别惹她就别惹。

卓经武见过了母亲他也就放心了一些,母亲的状态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好,不过至少眼前看还没什么大问题,等到父亲那里有了结果再说吧,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他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心事,那个刚才领他过来的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叫他,说老爷醒了,听丫鬟说他回来了情绪有些激动,应该是想要见他,卓经武不敢怠慢,三脚并做两步的就往老爷子的卧室跑,进屋来到了老爷子的床边,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卓老爷子已经睁开眼睛正在到处看,好像是在找人的样子,卓经武来到床边也不说话,噗通就跪在地上给父亲磕头,他现在心乱如麻,实在是不知道跟父亲说啥,还是磕头吧。

卓经武的父亲口中发出来’呃—呃’的声音,却说不出来一个能让人听明白的字来,卓经武也不知道父亲想说什么,只好伸手抓住父亲颤巍巍伸出来的瘦骨嶙峋的手用力握住,卓经武看着父亲这个样子,心里想想也是难过,过去那些怨恨也不知道怎么就淡了许多,不管过去这个老人给了母亲和自己多少磨难,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身体发肤都来自于他,最起码在自己小时候过得还算是衣食无忧,至于后来那些糟心事恐怕多一半都得算到大哥的母亲还有大嫂身上。

卓经武叫过来那个伺候父亲的丫鬟,问父亲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叫玉儿的丫鬟很是伶俐,几句话就把事情都说明白了。卓经武的父亲最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因为年轻的时候一直抽烟,现在老了咳嗽痰喘比较严重,尤其是到了每年冬天这几个月就更加厉害,这北京城到了冬天是又干又冷,风沙还大,就比较难过。老爷子前两年就两次中风,两个月前中风再次发作了,大夫说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卓经武听完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却又无能为力,想想自己现在除了在父亲床前伺候着尽点孝心,让自己的母亲可以稍微轻松一点,不那么太过辛苦,好像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再想到母亲那个情形,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改善一下母亲的生活条件才好。

卓经武问了问这个玉儿的身世,她是五年前和她身后那个叫翠儿的丫鬟一起被人牙(贩)子卖到卓府的,玉儿今年十六,那个翠儿今年十五,两个人都是从保定逃荒跑出来的,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性格却截然不同,翠儿内向沉稳不爱说话,跟个没嘴的葫芦似的,心里却有主意:玉儿外向干脆,不仅嘴快,眼快手快脚也快,走路一阵风。

卓经武问玉儿:“我刚才去看过母亲了,心里难受!我不说你也明白,我这做儿子的想让我母亲能吃口热乎饭?还要应时应晌不能对付,你要是能办,我念你的情,也不会亏待你。”

玉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想了想又回头看看翠儿,翠儿对她点点头,玉儿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咬咬牙一跺脚,直接就给卓经武跪下了,把卓经武吓一跳:“哎—你这是干什么啊?有什么话你先站起来说、、、”

玉儿没起来,抬起头来看着卓经武一板一眼的问:“奴婢明白二爷的意思,还请二爷给个准话,您这么些年了才回来一趟,是打算长待还是过些日子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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