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小春想的却是自己家是不是要多一个少奶奶了？可是少爷今年才十四啊？这也太早了吧？不行，回去得跟老爷太太说说，不能让少爷这么早就睡女人，师傅说过男人睡女人太早伤身体，咱们家的少爷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这要是再…

卓立仁却顾不得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了，那个丫头把茶水倒好了就自己搬了一个小竹椅，安安静静坐到一边也不说话，就那么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也没有特别看啥，只是偶尔好像是顺便瞟一眼这个有点奇怪的客人，马上又跟一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把目光移走，感觉到了母亲注视着自己，娇俏可人的小脸瞬间就是一片晕红，好像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洞里露出来的两个脚趾头，又怕被客人看见了更难为情，假装无意的把这只脚往后面藏，悄悄抬头偷眼去看那个穿的好看长的也好看的少年，却看见那个少年目光炯炯正在看着自己，哎呀糟糕！自己脚上的丑样子都被客人看见了，羞死了！少女脸上的羞红直接就到了脖子根，自己觉得脸上热热的跟发烧了一样，再也不敢抬头了，还把她的小脑袋压得不能再低了，就差一点夹到了两个膝盖之间。

看见少女如此羞涩难堪，卓立仁不敢再看了，他一边用嘴吹着茶杯里的热茶，一边跟少女的母亲聊天，先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住的都是什么人，一般都以什么为生。女人的性格确实很爽快，说话也是直接干脆，很快卓立仁就知道了她们家是几年前从苏北迁过来的，那年苏北发大水，家里的地都被淹了，他们没办法生活就四处逃难。

好不容易等到水退下去，想回去接着种地，谁知道自己家的地已经被村里的地主勾结衙门里的人，以水淹之地必须重新丈量为名，最后都给划进地主家了，本来还有十几亩地，又被地主强占，想继续种地就得变成地主家的雇农或者长工，以前好歹还算是衣食无忧，当了雇农或者佃农，就是累死累活也只能吃个半饱。

想来想去也没啥指望，干脆来到上海，自己家的男人有把子力气，可以在码头上扛活，自己和闺女靠着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多少也能挣点，虽然辛苦却比在给地主当佃农种地强，运气好的话偶尔还能吃上点肉，就是没了自己的地，这日子过的心里咋都不踏实。

卓立仁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琢磨，他想知道这附近像她们家这样的有多少人，这女人想了想，犹豫着说往少里说也有上万人吧，这附近老大一片全是，而且都是穷的一家人差不多要穿一条裤子那种。

卓立仁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有点疏忽了，上海现在还是刚刚开埠不久，一切都在初始状态，资本的力量刚刚显露，各方面的势力都处在萌芽状态，还没有哪个人或者那种势力，有那个能力把上海滩都控制住，包括青红帮还有杜月笙黄金荣这些将来的大佬也还没露头呢。

现在自己手里有钱有枪，如果不趁着现在，上海的各种势力还没来得及把各行各业的利益分割殆尽的时机先入为主，还要等待何时？最多再过几年，什么青红帮斧头帮福建帮这些黑恶势力，还有那些地痞流氓就会成长起来，他们很快就会控制住黄赌毒这些地下经济并且大发其财，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挤进上海滩来分一杯羹，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上海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远东的金融中心和冒险家的乐园，其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控制了上海就等于控制了整个东南半壁江山，甚至是大半个中国的经济命脉，看看那位蒋某人的发家史就都明白了。

如果想在上海做点事，就必须要有人，而且人少了还不行，这上万人里边怎么着也能有几千个年轻力壮的吧？这种移民地区最大的特点就是年轻人居多，老弱病残基本上都被自然淘汰掉了。要是真能把这些穷得一无所有的人组织起来，就像后世的上海码头工人和纺织工人那样，想在这上海滩弄点什么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正在这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从外面回来了，他上半身几乎光着膀子，只在肩膀上搭着一件泛着汗渍的马甲，下面是一条刚过膝盖的蓝布大短裤，脚上一双自己家编的草鞋，浑身上下都是油汗，剑眉朗目短发无须，一脸的英武之气，两个膀子上都是腱子肉，走起路大步流星虎虎生风，一看就是个出大力气干活的。

见自己家门口有两个陌生人，这个汉子有些意外，又看见老婆闺女都在旁边坐着，好好的陪客人喝茶聊天，也就放下心来，自己也坐在老婆让给他的椅子上，接过女儿捧过来的大碗，一口气把里边的凉白开喝完了。

等他把碗递回给女儿，自己抹了一把嘴巴，有点不好意思的跟卓立仁客气，自己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招待客人，实在是简慢了！

这倒是让卓立仁有点奇怪了，看这个汉子这副模样，就是一个下大力气做苦力的，可这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子文气，肯定是读过书的人，卓立仁这个好奇心一起来就按不住了，他问这个汉子，自己能不能在他们家吃午饭，这个汉子虽然有点为难，还是勉强答应下来，却有点为难的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子，那个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请夫人拿出钱去买点吃的回来。

卓立仁故意不吭声，就看这家人怎么办。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汉子的妻子一点都没犹豫，转身进屋很快又出来了，把一个很小的手帕包递给自己男人，脸上没有一丝为难的模样，特别自然真诚的笑着对自己男人说道：“好不容易家里来一回客人，人家还是富贵人，不能失了礼数，你也好久没沾酒了，反正就这些钱，你就看着弄吧，一会你陪客人喝酒，我和闺女去给罗家送针线活，就不在家陪你们了”

说完冲着卓立仁行了个蹲礼，请客人不要见怪，随后就拉着女儿的手出去了，卓立仁当然明白，人家这是因为怕钱少，买回来的饭菜不够吃，才带着女儿躲出去了，不由得心里有点唏嘘不已。不过他现在心里既然存了想看看这家人的念头，就不好现在把话说开，索性看到底就是了。

很快这汉子就从外面买回来几样下酒菜，也不过就是一小包猪头肉，几块鸡汤豆腐，一小包花生米还有两壶酒，上海人一般都喜欢喝黄酒和米酒，这汉子买回来的却是北方的烧酒，一打开塞子，一股凛冽的酒气直冲鼻子，汉子给卓立仁和谭小春都倒上酒，举起酒碗就想开口，卓立仁却伸手把他拦住了：“我说大哥，咱们酒先别忙着喝，我还没请教您的大名呢，总不能酒都喝完了还不知道是跟谁喝的吧？”

汉子听了这话豪爽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相逢何必曾相识！贱名不足挂齿！我也未曾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岂不失礼得很？见面就是缘分，喝酒就是，你贵我贱天差地别，你我之间还有来日方长不成？想得太多这酒喝着就没滋味了，不如一醉方休！”说完举起酒碗邀客人同饮，却不待客人喝酒，自己先干为敬一饮而尽。

卓立仁越发觉得此人不简单，哪有一个在码头上扛活的苦力像这汉子一样出口成章？家徒四壁，却毫不犹豫的用最后一点钱买来酒菜，招待素不相识的客人，这还真的有点李白陶渊明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意思了，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更绝的是他那个衣衫褴褛素面朝天，却美艳不可方物的妻子，也是那么痛快洒脱，就好像现在这种生活一点让人发愁的事都没有，或者她们家里有着万贯家财一样，就那么干脆潇洒，把卓立仁弄得直愣神，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这家人是怎么个路子，干脆就不想了，既然人家都那么痛快，自己也别那么扭扭捏捏的不爽快，卓立仁是酒到杯干，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上一辈子里面的酒量很是可以，这样的烈酒他一般能喝个一斤多，这汉子买回来的两壶酒也就是一斤多不到二斤的样子，再加上还有个谭小春在旁边溜缝也跟着喝几口，怎么都不会喝多的。

要不说这人不能得瑟，卓立仁觉得自己的酒量没问题，他记得是自己上一辈子的酒量，可他现在才十四岁，上一辈子他把酒量练出来，也是后来在部队里被逼着练出来的，现在他可没有那个酒量，结果一壶酒没喝完他就晕了，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把谭小春急得直转磨磨也没办法，想把他背回去吧，他说啥都不干，非得躺下睡觉，把大家都给愁得不行。

谭小春是担心怕少爷在这里不安全，人家一家人是不知道怎么安顿他，屋里就那么一张床，他睡了这夫妻俩就没地方睡了，总不能让他躺到女儿的床上去吧？那成什么了？女儿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可不能让一个压根都不认识的臭小子上女儿的床，这玩意好说不好听啊！传出去让女儿怎么做人？

卓立仁这一觉睡得挺舒服，特别解乏，一睁眼睛外面都黑了，就觉得脑袋生疼，嘴里干的厉害，爬起来找水喝，一直等在外面的谭小春，还有那两口子听见他在里边的动静赶紧进来，一看就知道他是渴了，连忙拿早就凉好的温水给他喝，卓立仁咕咚咕咚把一大碗水都给喝完了，把碗还给人家，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跟人家告别之后就离开了。

走出去没多远，卓立仁小声告诉谭小春回去再到那家房子后面，仔细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尤其是说到跟自己有关的话就都记下来，回去告诉自己，他自己溜溜哒哒的回那个小院子去了。谭小春也不放心少爷，还是偷偷跟在少爷后面一直到了那个小院子附近才又回去。

进了屋，卓立仁看见金明马涛侯波都坐在一边休息，看见少爷回来了，他们三个把他离开之后的情况说了一下，他们把那个洋鬼子捆在一个长条凳上，用宣纸糊在他脸上，再往宣纸上浇水，浇完水再糊上一张然后再浇水，那个洋鬼子就会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喘不过气来，憋得脸都青了，看着他快要憋死了他们再把他脸上浇了水的宣纸拿下来，让他喘一会，等到他缓得差不多了就把刚才那个过程重新再来一遍。

这个就叫’贴加官’，是过去衙门审问囚犯的一种酷刑，不见血却非常痛苦。第四遍这家伙就彻底崩溃了，问什么说什么，连他的银行密码也都说了，另外那两个洋人被这种不流血的酷刑吓得魂飞魄散，根本就不用上刑就直接说了。现在他们三个的银行密码已经都知道了，就等着少爷回来就可以去银行取钱了。

卓立仁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就让侯波去把那个看上去最胆小的叫戴维的家伙带过来。卓立仁仔仔细细的把他能想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一遍又一遍的反复问了好几遍，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特别关键的问题，他们三个人都是在英国渣打银行上海分行开户存款，别的还没什么，就是那个银行的柜台经理理查德是一个问题，因为每一次他们去都是他接待，他们的存款金额又那么大，所以肯定记得他们，而且像这种金额巨大的存款取款，本人不去肯定是不行的。

卓立仁用责备的眼神的看着金明他们三个，把他们三个人看得满脸羞愧直耷拉脑袋：“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敢那么大意？进了人家的银行，还要取那么多钱，人家会不认识这么大的老板？什么都不问就放心把那么多钱交给你？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们还想跑出来？门都没有！你们会一直把牢底坐穿的！明白吗？还想跟着我办大事？你们都进了大狱了还怎么跟着我？还是我也跟你们进去？”

这一次卓大少爷是真生气了，你可以不明白，不懂这些事，这都很正常，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有谁能全明白？他自己都是一边学习一边干，但是粗心大意马马虎虎不行，现在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是不可替代的，走错一步可能就会有极大的麻烦，他得让他们警觉起来，认真起来，至少要尽可能的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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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何以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