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珣,你可愿助我统一魔域?”
“是,大人。”
“江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左护法。”
“是,尊上。”
“江珣,待此间事了......我们就回你的故乡看看。”
“是,尊上!”
“江珣,三日之后是本座的天劫,届时你为本座护法。”
“是,尊上。”
“江珣,本座会在下月和白沐谦结为道侣,你将请帖发给各个宗主。”
“......是,尊上。”
“......”
旧时的场景和对话化作一片片碎裂的镜片在眼前快速滚动,江珣心脏阵阵抽动,想大喊却喉咙干涩,想逃离却进退不得。
“江珣,江珣!”
“都过去了......江珣。”
又是先前那道模糊的声音,刹时间劈开了混沌不堪的梦魇。
江珣猛地睁开眼——
“哎呦我的祖宗,你可终于醒了!怎么流了这么多汗,伤口又裂开了吗?啧,那帮药修干什么吃的?快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
“只是做了个梦,没事的。”江珣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乔青阳的手,捏了捏眉心,逐渐清醒过来。
乔青阳探着身子仔细瞧了瞧江珣,见他脸色的确转好,这才放下心来。
“你昏迷了五天,”乔清阳叹了口气,“北域那边的形势难道你不知道?你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深入......”
江珣听着乔青阳絮絮叨叨地指责他,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意。上一世,他独来独往,唯秦州夜是从,不是在秦州夜身边,就是在魔域各地奔波,故而知交好友少之又少。
右护法乔青阳就算一个。
乔青阳自顾自地说了半天话,没有得到回应,一转头见江珣含着笑看着他,声音戛然而止,顿了两秒,起身就要朝门外走:“我去找那帮庸医。他们把你脑子给治傻了。”
江珣赶紧拦住他:“我没傻。”
乔青阳折返回来:“那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了,”江珣诚恳道,“我不能笑吗?”
乔青阳道:“也不是。只是好久没见你这么笑了。”
江珣反驳道:“没有啊。我经常笑呢?”
乔青阳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一样。”在他眼中,江珣的笑总是浅显又不达心底的,就算眉目扬起,也带着股心事重重的感觉。而方才的笑容,才有了一丝真情实意的放松。
“......”江珣没搞懂乔青阳脑子里的弯弯绕绕,索性问起了最重要的问题:“尊上为何会提前出关?”
秦州夜修炼的心法名万魔血泣。这心法分为十层,秦州夜这次闭关,正是为了突破第九层。
“具体情况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尊上应该是被反噬,于是只能强行出关了。”
江珣错愕道:“怎会如此?”上一世,秦州夜此次突破十分顺利。这一次为何会出这样的变故?
乔青阳摇了摇头,继续道:“尊上出关的时候虽然突破了第九层,但是状态并不好。结果得知你被罗刹宗那帮孙子给抓了,立马就去了。”说罢,将手中的东西一扔。
江珣抬手接住。原来是他的鬼面面具。
在罗刹宗的时候局势混乱,他脑子又昏昏沉沉的,压根忘了面具这个事。是秦州夜那个时候拿了回来?
乔青阳拍了拍摸着面具发怔的江珣:“先去大殿吧,尊上在等你。”
渊冥宗。九狱魔渊殿。
偌大的殿中只有一把黑玄晶制成的王座。基座上蜿蜒着密密麻麻的古老图腾,两个扶手由两条蛟龙的骨骸盘绕而成,咬合处悬浮着两颗血魔珠,一颗至红,一颗极黑,在昏暗的殿中时明时灭,小幅度地幽幽震动着。
坐在上面的自然是魔尊秦州夜。江珣与乔青阳一左一右,两侧而立。
江珣方才汇报完此次追查的魔傀一事。
魔傀,即是以魔修为容器炼制的傀儡。魔修一旦被炼制成魔傀,境界修为都会大幅度增加,同时会逐渐丧失主体意识,直至变成行尸走肉一般只会服从控制者的战斗傀儡。十多年前,前一任魔尊被围剿之时,就曾经用过这样万分可怖的邪术,但自其身死之后,这种魔傀便消失匿迹了。
没曾想最近又出现了魔傀的踪迹,此事恐怕关系到前任魔尊势力旧部的残留,秦州夜便命江珣前去追查,一路上寻着踪迹,最终跟到了罗刹宗。
“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一个魔修还整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乔青阳冷笑,说得自然是容玉溪。
秦州夜慵懒地倚坐在王座上,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尖摩挲着那颗通体透红的血魔珠,道:“还不是动他的时候。各宗今年上缴的魔石统计出来了么?”
乔青阳拍了拍手,门外待命等候的几名部下恭敬地捧着盒子鱼贯而入,单膝跪地,逐一汇报。
“渊冥宗,975颗。”
“拜月宗,639颗。”
“合欢宗,589颗。”
“罗刹宗,602颗。”
“噬音宗,548颗。”
“符幽宗——”
最后一名魔修声音有些发抖。
“285颗。”
殿中的空气凝固了。
江珣眉心也是一跳。
仙修靠天地灵气进行修炼,而魔修靠魔域产的魔石进行修炼。
魔域有一处禁地,名为戮魔渊,封印着十万只被前任魔尊亲手饲养出的穷凶恶极的魔傀。这些魔傀不死不灭,只能依靠魔石的力量强行封印至今。故而六宗每年都需要拿出一半的魔石上缴至渊冥宗,并举行封魔大典,六宗共同参加,由秦州夜将这些魔石的力量转化,加固戮魔渊的封印。
魔石本就稀缺,又对修炼有着很大的益处,故而各宗对每年上交大量魔石一事一直怨声载道。但基于对秦州夜的畏惧,私底下抱怨几句也就罢了,谁都不敢真在这件事上偷摸动什么手脚。数十年来,从未在此事上发生过什么争端——除非谁公开想和魔尊对着干。
然而,符幽宗今年拿出来的魔石足足比先前少了一半,少的那一部分不言而喻——被符幽宗内部私吞了。
这是对魔尊的公然挑衅啊!
殿下几个捧着魔石的魔修噤若寒蝉,额角已经渗出了虚汗,心里默念这位阴晴不定的魔尊千万不要往自己身上撒气。
秦州夜面色不变,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一丝不悦,轻抬右手,一颗魔石瞬间出现在手中。他将其拿在指尖把玩,语气中听不出喜怒:“魔石真是个好东西——好东西谁都想要,是不是?”
底下有个年轻的魔修,是所有人中资历最浅的,也就前两个月才被乔青阳提拔到本部,闻言下意识抬起了头,正好与秦州夜幽深的目光对上。
强大的气场威压逼得他下意识回答了句“是”,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给自己一巴掌,以头抢地,不断告罪。
“答得好!哪个魔修不想要魔石?资源有限,只有强者才能够占据更多。若是觉得不公,那就是不知不觉中做了待人宰割的鱼肉,只能分点残羹剩肴。”
秦州夜嗤笑一声,说得意味深长,反手将那颗魔石撂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赏你了。”
那年轻魔修万万没想到还能讨到赏,赶忙磕头谢恩。
秦州夜有些厌倦似地,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退下,却忽然脸色骤变,身体猛然前倾,吐出一口鲜血。
殿中所有人被这突生的变故惊骇到定在原地。魔尊受伤了?难道真如传言所说,魔尊提前出关是因为身体抱恙?这这这,咱们走还是不走啊?
年轻魔修愣了两秒,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想要查看秦州夜的情况。还未至殿前,就被一道寒光拦住。
——正是一直没有出声的左护法江珣。
“放肆!都退下!”
江珣将剑从剑鞘里抽出了小半,瞬间爆发出浓浓的杀气。鬼面后的眼睛微眯,如锋利的刀刃一般逐个扫过殿下众人,发出危险的信号——谁再上前一步,顷刻就会成为剑下鬼魂。
年轻修士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全身如过电一般战栗起来,其他人也纷纷被吓得后退散开,垂着眼睛不敢再看。
这位左护法只效忠于秦州夜一人,平时并不管渊冥宗的具体事务。故而比起工作中接触更多的右护法乔青阳,江珣对他们而言是个很陌生的人。
魔尊身边的一条狗——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想法。
虽然这些年在众多传言中,左护法犹如一把杀人不眨眼的杀戮武器,但因着江珣在秦州夜面前一向顺从寡言,他们这些人逐渐忽视了江珣可怕的攻击性。
局面被控制住了。江珣同乔青阳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回过头却发现秦州夜抬起左臂,半垂着眸,定定地看着他。
“......?”
江珣有些不解,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顺着秦州夜的意思来。
他弯下腰,将秦州夜的胳膊绕过肩膀,一手拉着手臂,一手架着身体,将高大的男人从王座上扶了起来。
秦州夜身量比他大了不少,旁人看上去,倒像是他被秦州夜揽在怀中。
强大的魔尊此刻虚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几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侧着压在江珣身上。头也自然地靠了过去,沉重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洒在江珣的颈侧,激得江珣差点直接撒手。
......好像自重生以后,很多事情都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细数上辈子种种纠葛起伏,大多是因身边这个人而起,自己的结局亦是如此。既然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他不会再选择相同的活法。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离开秦州夜——若是从一开始就偏离前世既定的轨道,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为何此刻心如擂鼓?
戴在脸上的那张鬼面却掩盖了江珣所有的情绪,和从前无数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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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江大人的伤......”被召来的医修试探着询问情况。
“是尊上。”乔青阳打断,“想个能快速恢复的法子,五日后的封魔大殿不能出任何岔子。”这边嘱咐完,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了一眼。
殿中,方才那几个魔修眼观鼻鼻观心,跪得很标准。
乔青阳恍然大悟:“差点把你们忘了。”
“刚才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提。要是让我知道,有管不住自己嘴巴的......”
众人内心叫苦不迭,哪曾想当个差能惹上这事,纷纷叩头立誓。
“得了。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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