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锦匣

此时此刻,卫潜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焰火…

焰火…

郡主燃焰火没事,甚至日日夜夜,燃一整年的焰火都没事。可偏巧,有个碍眼的跟着一同看了。

有多碍眼呢,大致就是,使得主子的杀心压都压不住了那种。

况且,又何止一同看了。

据府内暗卫传回的消息,准确来说,是郡主下令特意安排在了灵光殿。

而更加不巧的,能够近前听命的暗卫不是折了胳膊,就是伤了腿,一个个看上去惨不忍睹,鬼哭狼嚎着纷纷告了假。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招行不通了,压根没有好道友能踹出去替死了。

哦呵,完蛋。

雪上加霜,祸不单行,大大地不妙。

正当卫潜苦思之际,不经意地抬头——

天耶,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等等!

太奶先别扒拉我…

先别先别…

我不和您走…

求求了…

“往常领复命差事的黑衣小子叫什么来着?”

“他人呢!”

“还能喘气的话,现在就去给主子回禀消息!”

.

“我的前胸哟…”

“我的后背哟…”

“我的全身上下,上下全身哟…”

“哎哟,哎哟…”

“兄弟们,兄弟们,暂且停停,卫二大人好像已经走了。”

“呼…”

“呼…”

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呼气声,只见众人面色变换,犹如蒙得大赦,皆在暗暗庆幸着躲过了一桩要命的差事。

“每人五十两银子,概不赊欠。”

不适时宜的话语自后厅偏角传来,打断了这似是劫后余生的喜意。小医徒坐在条凳之上,切分着制备完毕的药材,未等众人有所反应,紧接着又说道,“诸位,烦请拿出来吧。”

“怎么涨价了!”方才还虚弱无力呼喊着疼痛的领头暗卫,此时中气十足,陡然睁大的眼中更是透着显而易见的惊诧。

切药刀规律起落,小医徒头手边动作不停,专心操控着刀柄,头也没抬地回道,“此一时,彼一时。”

“那也不能翻了好几倍啊。”旁侧近处的另一名暗卫双眉深锁,瞧上去颇为愁困,忍不住出声道。

“相较以往,今日的情形,可严重得多。诸位大人头脑聪慧,定是明白的吧。”

“千机阁的精铁金钱镖,只能等下月再买了。”

“我听说那可是名家打造,限了时日出售,晚了就没了。”

“不然怎么办,去抢吗?”

“哎,蜜桂斋的油酥小点,最近怕是吃不到咯。”

“大男人喜好什么甜食,祥益门的酱肘子才是一绝。”

“嘿,如今兜儿比脸还干净,你我谁都没得吃。”

“我的心,怎么这么痛,该不会突生了暗疾即将不久于世…”

“兄弟,你死了的话,能把未领的俸金留给我吗?”

“滚…”

半晌后,发觉实在无有他法,一众暗卫只得苦着脸认下,万般不舍地掏出了钱袋子,大难临头后的绝处逢原,竟带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十两、二十两、三十两…”

待人散去,小医徒数着手中的银钱,估摸着以往存攒的,心中开始计较起来——

“算上今次的,该是够了,可以给菩萨像添镀个金身…”

“近些天,师傅时常止不住地叹气,又一副茶饭不思的愁容…”

“菩萨受了金身,说不定会灵验些,多听听师傅的心愿,也能庇佑师傅顺遂点…”

“明明一把年纪了,也不知还能因何事发愁…”

“真让人不省心…”

*

岐西郡,陈府。

议事的书阁内灯烛尽明,似白日照行,映得花窗之上人影重重。画卷悬正,墨宝端放,本是陈设雅集之地,却因风波搅扰,已无半分清幽宁静。

气滞良久,主位之上的男子率先开了口,“这都几日了,这么多人连半个法子都想不出!你,你来说,究竟如何是好!”

被点到的人暗暗叫苦,可眼下又确无良策,只得先规劝道,“大人,定北王府权势滔天,行事需思虑周全,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不可轻举妄动?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种,竟敢杀了陈士良[1]!”

言语间,一张看似文弱的方正面庞,显露出与其极不相称的凶恶神情,反差甚大,令人惊诧之余,更觉分外扭曲。

自打装了人头的锦匣毫不遮掩地,甚而是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地被送至府内,往日里,陈居正那些故作的雅士举止,便荡然无存。这番透着森森痛恶的论调,音虽不高,可字字念得切齿,诚然是气得不轻。

“大人,您先消消气。”

瞧了眼怒淤于心的陈居正,行佐使之职的汪瑾深知此时言多必失,但想到自己被遣来岐西的真正用处,又不得不接过话头。为免怒火牵连,顶着一副担忧嘴脸,只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

“消气?教本官如何消气!”陈居正眉头紧皱,切齿之意愈重,显然是动了真怒,“陈士良虽为旁枝庶出,但好歹是我陈府中人,怎么也轮不到明昭那个小野种来处置!”

看着怒意更盛的陈居正,汪瑾不由得暗暗默念: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可不能逆了这位的意,得顺毛捋…

紧接着,径直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明昭无视王法,擅自处置陈府之人,简直恶胆滔天!”

说完后,汪瑾垂首而立,眼珠一转,他可不会规劝什么思虑周全,不可妄动,只巴不得边北越乱越好,早日交差才能早日调回上京。

想到此处,汪瑾觉得顺毛捋没错,何不如再多添把柴,多浇碗油?

略微思忖,便盘算好了添柴浇油的措辞,随之汪瑾立即鼓动道,“大人,明昭令人只将头颅送回,想必从始至终就未留全尸…”

闻言,陈居正的面色越发难看,当即拍案怒骂,“明昭小儿!狗仗人势!若没有定北王府给他撑腰,他胆敢这般肆无忌惮?!”

“大人高见!属下认为这明摆了是要杀鸡儆猴,拿陈府立威啊。”几句假话让汪瑾说得辞严意正,全然是为主分忧的模样。

“好!好!好!本官倒要看看那个小野种如何立威!真当我陈府是软柿子不成!”

寥寥几句,便被人牵了鼻子走,汪瑾不禁心生鄙夷,暗道,陈居正果真也是个蠢的。

那日,定北军一队人马自雁砀关直奔陈府而来,为首之人身携一物,说是他家主子命他亲手交给陈居正陈大人。

明面上,陈府自是不敢怠慢,好言好语地将人请进了府门,欲意设宴相待一番。可来人只端着公事公办的冷脸,犹如不似活物的泥塑,无意寒暄半字,任凭诸次旁敲侧击,也没套出丁点儿有用的消息。

并且,面见过陈大人,完成需办的任务,一行人马便踏尘而去,不曾多留片刻,倒是干脆利落得很。

另一边,安排管事送了客,遣退了侍从闲杂,只留心腹府臣,陈居正这才有心思琢磨起当中的弯弯绕。

时下不年不节,府中也未有喜事操办,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携礼登门,绝非寻常。而更令人惴惴难安的,是那擅作主张的陈士良,如今尚被扣押在雁砀关。

说不急着撇清关系是假,毕竟不知明家的小公子要如何发作怪罪,更不知其背后的定北王府又会是何种态度。可听闻陈士良亲押的认罪状指向了岐西刺史甄大人,陈居正愈发摸不着头脑之际,竟是稍安了几分。

目光自来人离去的廊外收回,陈居正转身落座,一一扫视过几位心腹,便又看向了那来得莫名的锦匣。

其形见方,尺间有余。

彩线织金,祥云腾饰,观之华贵无比。

陈居正已端详多次,欲要上前开启,好瞧一瞧这当中到底装有何物,以至定北军如此马不停蹄地递送而来。

拨开固定用的犀角锁扣,稍加启合,刚现寸许缝隙,浓郁得仿若实质的香气就立时涌出,争先恐后般直袭人面。

香气逸散极快,不足几息就已盈满厅堂,细嗅之下,又兼着丝丝异样。首当其冲的陈居正先觉不适,身侧几人也随之感到脑胀难忍,鼻内灼烧,进而胃腑翻腾,几欲催生作呕。

缓解片刻,陈居正伸手掀了锦匣内的暗红绸缎,待众人看清之时,抑制不住的低呼声渐次响起。

袭人的厚重香气,原是为了遮掩尸身恶臭,谁能想到,华贵的锦匣里面装盛着的,是一颗自脖颈处切割齐整的头颅。

一时静默无言,震惊、惶恐、惧怕,各色.情态于众人脸上纷纷呈现。

身作文臣,不屑粗鄙,以雅人韵士自比的陈居正哪里见过这等可怖的场面,两眼一黑,年近不惑的身形就堪要不稳。而头脑昏胀,惊慌错乱之余,竟还失手打翻了桌案上的锦匣。

惨白的头颅闷声坠地。

定定砸落,丝毫没有奇诡志异里描写的那般,还要骨碌碌地滚动几下。

一旁的汪瑾倒是不惧,趁着众人尚未回神,暗暗挪动了几步,意于近处细察一二。

只见尸块皮肉黏腻,许是使了大量香料的缘故,粘连在地砖之上,就算想动也动不了。

可这一观,汪瑾脸上的震惊之色不但未消,又更添了几分。他发觉,那头颅居然是仔细浣洗过的,连发丝都精心梳拢,挽成发髻,若是忽略伤处,当真是打点得干干净净。

直白点说,就差敷面涂粉了。

“明昭真不愧小阎王的‘美名’…”

汪瑾正腹诽着,眸光一瞥——

“真绝啊…”

“锦匣内铺的绸缎竟是万寿纹…”

“心思好生独特…地府的阎王就该他明昭去当才对…”

[1]陈士良:第14章出场人物(已杀青下线(顺手交待一下(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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