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咒言

“禅师的手在抖。”

“是。”

“害怕?还是说,禅师下不了手?”

“小僧确实惶恐。害怕刀下失了分寸,真的伤到郡主。”

观真双目半垂,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短刃,话语里不遮不掩地透出忧惧之意,似乎还有些慌张不宁。

话音落定,观真反转过刀尖,眸光更为低垂地撇在一旁,就好像格外诚惶诚恐一般。

但是。

是谎言。

没有惶恐,他的刀下更不会失了分寸。

无论是蓄谋已久的赶尽杀绝,还是命悬一线的奔逃躲藏,只要取人性命,从不失手。

不会有无端的善心,更不会给对方留下一丝得以存活的可能。每一场杀戮,皆如反复预演过一样,全都恰到好处地掌控着尺度轻重。

让人血尽而亡,便必定是,不多不少、正正好好地血尽,而亡。

然而。

手抖是真的。

欣喜、愉悦,混杂上将要失控的妄念,急迅地堆叠在一处,化为难以抑制的颤抖。确也是害怕,害怕所求不得,害怕无法欺骗来让他贪恋的真心。

思及此,观真不禁在心中轻笑,想着,半真半假,倒也没有全然失实。

“禅师不会伤我。”

待过片刻,明鸾缓缓开了口,如同笃信般,语气里不存丝毫猜疑。

可字字句句落得耳中,却似另有深意,让人听来何尝不是一番警告之言。

“撤了燎炉,为何?”

尚未等观真回话,明鸾再次开口,带了几分不解地问道。

因着外裳披帛尽褪,手边又无御寒的物件,不由得渐感凉意笼绕。明鸾抬眸四望,略作环顾,便发觉内室之中未置燎炉,好似连火道地龙也不及往日暖融。

“种蛊之初,真阳逸散,陡生假热。”观真神色如常地答着,“届时,承受禁蛊之人必起烧灼之感,体内如似炙烤。”

言至此,观真顿了一顿,才又继续,“如若热气过甚,会使苦痛增俱,更为难耐。”

辛秘道出,明鸾的眼中未有惊疑恼怒,也未多言质问,仿佛不在意般,只神色如常着听了完全。

行事之初,便是狠了心思,明鸾自是瞧得明白,无法规避的代价,多一分又或少一分,并无什么差别,就算早早知晓,也改变不了任何。

根本没有旁的法子可选。

而越氏种种诡秘禁术,明鸾无心觊觎,身份所限,非其族人知晓分明也无大用。现下,她更好奇的是,越氏少主到底想要什么,又藏着什么目的。

原本毋需费神,大可佯作不知,隐瞒一二,但面前之人却做了这般安排。细思几许,明鸾眸光渐沉,随之勾起唇角,“禅师担忧我?”

观真颔首,如实道,“是。小僧担忧郡主,便提早撤了燎炉,熄了地龙。还请郡主恕罪,勿怪小僧自作主张。”

一句有意试探,得到的回应说辞滴水不漏,竟是顺着她的话坦然承认了下来。

寻不出凭据,也抓不住把柄,明鸾轻应一声,只得暂且揭过。

“禅师动手吧。”

“小僧遵命。”

.

灯台之上,火烛灼灼焚融,映散出的血红泽光渐而明盛。

引人沉陷的腥甜飘盈不断,缕缕皆如韧丝锁链,于不知不觉间已桎梏周身。

神思愈发凝滞。

一人坐于塌,一人立于前。

观真执短刃倾身,相近几许。

“郡主莫怕。”

不同于往日的声色语调,变得柔情无比,可明鸾神思冗冗,反而有些分认不清。

陌生的气息一点点扑落在颈侧,宛若耳鬓厮磨,微凉中又兼着炙意。

明鸾看着观真俯下身来,越靠越近,直至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有着她清晰可见的身影。

刀尖抵在了胸口,带起令人颤栗的寒凉。

再略深一分,既可破开皮肉,让殷红滴落。

话音将消,观真握着短刃蓦地发力,径直刺入了灵台丹府之处。

手法娴熟,举动间毫不拖沓,仿佛摒了怜香惜玉的心肠,冷硬得让人觉察不到半点哀矜不舍。

痛意之下,带来一瞬清明,明鸾便看到了那澄澈之中藏着的深暗。

未待明鸾多思,骤觉痛意愈增,只见观真手腕微转,措不及防地将伤处加深。不过刹那,已是皮肉割裂,新痕见骨。

尽管观真留心避开了要害关键,可血行于脉,仍就如同失了控般,越来越多,继而汇聚成片。

殷红不止,染在明鸾月白色的内裙,以及观真同样月白色的衣袍之上。艳丽荼靡,妖冶猩红,像极了于虚无中生出的曼珠花枝。

三三两两,却又彼此纠葛攀缠。

明鸾收了收攥紧的指尖,没有开口,只以眼神示意着,让观真不必顾忌,继续施为。

“一切如郡主所愿。”

观真轻声应道,随之放下了手中的短刃,拿过被置在一旁的玛瑙玉盒。

浓郁的腥甜占了上风,观真看着明鸾因此步步沉陷,疯长的妄念便不再遮掩,眼中透露出的,是一览无遗的愉悦。

肤若凝脂,胜雪胜玉。

只是,无有瑕玷的白皙之上,多了一道未愈的新痕。

他亲手剜下的。

好看得很。

并且,他用的短刃是淬了秘药的,会使愈合之后的瘢疤再也无法消去。

不论何种名贵珍奇之物,又或者何种传承罕见的良方,都不能使其消复半分。

只能是长长久久地留存。

进而,一遍又一遍地,被他的小郡主想起。

观真只觉愉悦更甚。

.

玛瑙玉盒内,蛊虫已是极不安分,躁动着搅起层层稠液,显得愈发焦亢。

圆长的黑身上现出条条絮状黑.丝,与磷光斑点一同变幻扭动着,仿佛如饥似渴,亟待饱食。

“别急…”

“就快了…”

“记得留她性命…”

观真对着玉盒无声叮嘱,直将蛊虫视作了颇通人性的存在。

舌尖擦过尖利的犬齿——

破皮背。

凝精血。

起咒言。

蛊虫依咒而动,摇摇晃晃着浮出玉盒,寻新鲜血气为标,急迅攀至明鸾的胸口。

沾了零星殷红,蛊虫变得更为焦亢,条条黑.丝争先恐后地探向皮肉割裂的边缘,急迫着想要挤入其中,扎进灵台丹府深处。

又起咒言。

操控蛊落。

几息过后,蛊虫消失不见,仅剩些杂乱无序的血痕留存。

“郡主勿怪。”

话未讲完,观真便先一步伸出手,在明鸾即要倾倒之际,带着凉意的掌心已贴上了逐渐滚热的肩胛。

“禁术尚未完成,郡主仍须端坐。”

观真将人扶正,见明鸾眉心紧蹙,双眸渐露迷茫之色,又柔声哄道,“再忍忍可好?”

随后,一颗赤金丹丸被递至明鸾唇边。

“郡主把这个吃下去。”

“是安稳蛊虫所需。”

“不苦。”

看着明鸾咽下,使得眼中迷茫愈盛,观真取过一柄新刃,划开了左腕内侧。

立时,血流如注。

“郡主想要如何饮下?”

“可需小僧侍奉?”

“郡主不答话,那便是同意了。”

观真伸出手腕,靠向明鸾唇,又哄道,“郡主,禁术须得这一步。”

明鸾眼睫轻眨,似在犹豫,而不等有所回应,观真便将手腕挪近,径直贴上明鸾已显苍白的双唇。

鲜血被小口小口地饮下。

咒言再起。

却是与方才截然相反的调子,时断时续,把每一个字音都拖得冗长低哑。

一番祷词着实花费了许久,待观真行咒完毕,脸色已是极差,可眸中却满溢愉悦,分外明亮。

观真用指腹抚过明鸾的唇角,擦去遗落的血珠,而后,竟是鬼使神差般覆了上去。

指尖不由得轻颤,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一次又一次,就像在触及本不该属于他的珍宝。

血色被涂抹开来,更胜朱赤口脂。

墨发红唇,绝色姿容,极似啖饮人血霍乱世间的妖女。

观真定定地看着,任由扭曲的欲壑肆意蔓延。

.

“这些也要饮下。”

“是克制鸩毒所需。”

“会有些苦。”

灯台上的火烛焚融了大半,观真借此估算着时辰,随后取来一只碧玉浅盏,将其中装盛着的酒色药汁喂给明鸾。

药汁冲淡了唇上的血色,观真便压迫着手腕伤处,点了些新溢出的血珠,再次小心翼翼地涂抹了一遍。

“好看。”

是阴翳心思下的夸赞。

而想到提及的西域鸩毒,观真不禁暗思起来。

他知晓被带回王府的缘由,却猜不透明家郡主为何如此在意,甚至不惜用上这么个残忍难捱的禁术之法。

究竟为何?

莫非有人卜算来日,预知了劫难所在?

不会。

衍天地之数,推大千万象,可谓人力难为。

再者,明家郡主几番行事,一环扣着一环,许是定北王府另有图谋。

观真否了心中所想,眸光又一次落在明鸾满是血痕的伤处。他越氏禁蛊制约毒物,遇万毒之首的鸩毒也能留得性命,却是不可称绝对。

此种禁术之法,有不能言明的隐秘,即是要给承受禁蛊之人喂毒。

由轻及重,由少至多,喂得越阴狠,遇鸩毒之后存活的可能就越大。

说到底,不过是将人身作蛊,忍受剧痛折磨,继而育出更为可怖的毒物。

观真眸光暗了暗,但随之又填满了更多的笑意。

我的小郡主。

我可不会于心不忍,动些兀起的恻隐之情,我只会欣喜得不得了。

咒言施加桎梏,禁蛊已然种下,那句“在一起”,便是至死不可改。

南柯一梦,一枕黄粱。

非我所愿。

我要的是长长久久。

永永远远。

作者:疯…都疯!疯点儿好(我们一起包饺砸!

ps.还要再和小和尚拉扯一章

*

小剧场1

观真:让我看看今天的剧本内容又是什么…哦?扭曲,强制爱?呵(手到擒来,极为擅长,本色出演

*

小剧场2

虫子:嗨嗨嗨!想不到吧!我又出场咯(嘶嘶…嘶…黑丝舞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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