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桎梏

像是饴糖。

观真想着。

富丽耀目的殿宇,日日送至的精贵物什,以及那些似真似假、若即若离的亲近之举,皆如甘美无比的琥珀饴糖。

一颗又一颗,由着他的小郡主亲手递来。

观真试想过无动于衷,可那饴糖偏偏甜得万般诱人,诱人到牵绊了心神,勾起无法填满的欲壑。

所幸,还留存着几分清明。

也正因这几分清明,止住了自欺欺人般的障目沉陷,让他足以瞧得透彻。

甘美饴糖的内里之中,包裹着的,是使人成瘾难戒的罂膏毒丸。

自始至终,这所有一切,不过是随手撇下的恩泽,种种皆凭心意。倘若哪天不如意了,又或者乍生厌烦,便能干干脆脆地绝断,不余半分犹豫不舍。

与此,更为明晰的一点,一旦他失了值得费神的益处,成为无用弃子,那么最终下场,绝不会是许诺过的诸天美景,心愿即成。

而是抹消剔除,性命难保。

再清楚不过的结局。

没有意外。

可妄念却早已根植。

.

“郡主为何会对西域鸩毒这般在意?”

“摇头?看来郡主不想小僧知晓。”

“那郡主告诉小僧,你要什么。”

“要我?”

“郡主又在骗人了。”

许是阴暗心思作祟,已不满足白皙沾染瑕玷,还欲瞧瞧禁术之下,眼前人不同往日的模样。以退为进,循循善诱,几句试探之言,便被观真轻飘飘地问出了口。

虽说原也未指望能够窥见什么隐秘,可现下,着实出乎意料,甚而兼了些许惊诧。

只两字的应答。

要你。

柔了音色的绵软语气,如同不曾设防般,衬得整个人都娇娇弱弱起来。

确与以往大相径庭。

观真将明鸾的神情悉数纳入眼底,不遗一分,似在仔细辨认着迷蒙之中的真幻,又似在一步步放任贪求尽显。

“呵。”

几不可闻的轻笑自嗓间溢出。

答得如此暗昧,他的小郡主真是对渐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阴暗心思翻涌,仿佛定要校验所想为实,观真微微倾了身,擘指抚上明鸾胸前染血之处,一寸寸摩挲着割裂的新痕。

可当攀至泛红的眼角时,观真忽地顿住了。

触及之下,是不甚明显氤氲湿意。

此刻就承受不住了?

不如多哭些,万一我会心软呢。

眼中噙着点点笑意,观真动了动指尖,替明鸾拭净眼角的泪迹。而后,又带着几许诱哄,低声问道,“方才动刀之时,小僧出手深重,是否弄疼郡主了?”

明鸾仍是神思迷蒙,刻意放缓的话音落入耳内,冗冗凝滞之下,只蹙着眉心轻应一声,好似乖顺得很。

观真见状,不由得愉悦更甚。

“是小僧的过错。”

“下次会轻些。”

“小、郡、主。”

分明是故作缱绻的言语,可待观真说完,偏教人听不出半点矫饰浮辞,竟如同绸缪缠绵的剖白一般。

“热…”

不断累叠的烧灼感,愈渐难捱,使得明鸾不禁开口轻诉。

“当下境况无法规避,郡主需忍一忍。”

观真身形未动,明明是诚恳劝诫的模样,可勾起的唇角却表露着愉悦良多。

禁蛊已种,真阳逸散,即成不可挽回的假热之症。

皆如预计,未有半分偏差。

青铜灯台之上,火烛燃尽大半,血红泽光将灭,观真分神瞥过一眼,暗中计数着时辰。

少了燎炉的内室,寒气渐重,褪去繁复外裳裙衫的眼前人,袒露出纤细脖颈,正瑟缩着忍受痛楚。而皮肉下的血脉经络,因着施为禁术,搏动得格外匆匆。

像易碎的白瓷,臻美至极却也脆弱不堪,是一手握去,稍用些力就能折断的样子。

好一副我见犹怜。

观真看了片刻,把有些冷意的掌心覆在明鸾颈侧,贴靠几息,又收敛着气力徐徐抬离。其后,便开始耐心等待,等待猎物不甘餍足时的自投罗网。

灼痛俱增,体内如似炙烤,寒凉相近,或可疏解一二。

巫蛊禁术之法,确是如此载录。

而他,周身满浸冷意,相较二人之间算得上足够寒凉。

终于,向来谨慎的猎物,踏进了精心构筑的圈阱。

“这次郡主没有骗小僧。”

“郡主的确是想要我。”

因着明鸾主动贴近,观真念出的每个字音都透着欣喜,可眸中的深暗却是更沉。

手掌下的滚热,牵连起记忆深处的鲜血淋漓,宛若噩梦诅咒,仿佛要将他再次焚燃。

“观真…”

染有血色的双唇启合,喃喃出声,止断悲恸沉陷,使得观真的思绪陡然回笼。

心神稍定。

没有噬人的滔天焰火,也没有遮天蔽日的浓厚黑烟,更没有焦腐尸块的作呕气味。

只有他的小郡主,唤着他的名字。

妄念中最不可言明的祈愿,轻易地将人拉扯进贪恋的深渊。无意也好,因着秘药禁术也罢,眼前人清醒亦或是迷蒙,他均不在意。

观真想着。

既然这么想要他,那他便让这桎梏永存。

并且,那些过往,绝不会再重演。

.

“郡主刚刚唤了小僧,是有什么吩咐?”

“好热…”

“假热之症已深,若小僧靠近些,郡主觉得如何,是否有所疏解?”

“嗯…”

“那郡主可要小僧再近些?”

“要…”

“好。如郡主所愿。”

掌控进退尺度,有意引向着,低声诱哄着,已是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花梨坐塌,二人并肩,观真扶好明鸾的肩背,稍稍弓身,将另一侧手臂自明鸾腿弯环过,只一转瞬,便将人抱至腿上,拢在了怀中。

“如此,够近了么?”

“我的,小郡主。”

观真垂下眼眸,定定地看向明鸾,如同耳鬓厮磨般说着,可语气中却不含半点逾矩的欲求,有的只是越发扭曲的妄念。

亲手剜开皮肉,亲手喂给鲜血,又亲手种下了无法挣脱的桎梏。

真心,或占有。

若是他要的东西,便决计不会放开。

他要的人,也是一样。

就算得到之后,生机消散。

“郡主乖一些。”

“莫要乱动。”

观真一边叮嘱,一边收紧了臂弯,小心安抚着在他怀中作乱的明鸾。发间垂落的流苏不时掠过手背,带起一阵痒意,像是给这场绸缪缠绵中,增色着层层旖旎。

可不安分的人仿佛根本听不进去,只寻着寒凉所在,找到了极为舒适的地方,不自主地贴近胸口,又毫无章法地蹭着。

“小僧竟不知,原来郡主这般顽皮。”

“再动下去,”观真故意顿了顿,眸光落在明鸾愈红的眼尾,“郡主的裙衫就要散了。”

“嗯…”

“郡主应得倒是不慢。”

小指勾起明鸾腰侧的缎带,又握在手中缠为一团,观真继续说道,“可这裙衫,是真的要散了。”

不疾不徐的话音落下,灯台上的火烛倏地闪动,晃过两下便熄了火光,相伴的腥甜之气也随之消失不见。

瞬时,内室之中蒙上一片墨色,只余殿外灯烛映进的些许光亮,显得昏暗不明,朦胧不已。

被麻.痹的痛意成倍袭来,明鸾半阖的双眼蓦地一睁,双手紧紧攥住身前的衣料,绷得指尖泛起青白。

凝滞的神思被剧痛唤醒。

四目相对。

观真径直忽视了明鸾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只装作未曾看到。

“郡主别伤了自己。”

明鸾攥紧的双手被一点点展开,指尖也被观真转了方向放在手腕之上,“小僧皮肉糙厚,郡主可随意处置。”

观真神色如常地说着,眼眸仍是澄澈,好像不存半点不堪。

明鸾看着观真一脸平静地做完这些,又看了看他胸前衣料凌乱的折痕,压下.体内痛意,说道,“禅师违了清规。”

许是墨色过于朦胧,语气也还带着几分软绵,让人分认不清话中的真幻,观真没有立时开口。

但似乎答与不答,都是陷阱。

又或者,连沉默不语,也都是陷阱。

一场博弈之中,免不得缜密行事,复校勘察,探究对方是否值得信任。可若是悬殊过大,所有心机算计,只会化为虚妄徒劳。

他明白。

他的小郡主更是明白。

可还未等观真回答,明鸾体内痛意陡增,变得更为难捱。几息间,额间就已聚了滴滴冷汗,指尖更是深嵌进观真的手腕,于皮肉之上添着道道月牙刻痕。

似早有预料,观真取过备好的锦匣,捏起其内一颗朱红丹丸,“小僧失了规矩,事后任由郡主责罚。但郡主先把这个吃了可好?”

“吃了就不痛了。”

“不要拒绝。”

散发着腥甜之气的朱红丹丸被递至明鸾唇边,观真稍用些力气便推进了明鸾口中。

不多时,烧灼的剧痛被压制,取而代之的是困倦疲乏之感,而明鸾眼中现出的点点涟漪也已成迷茫之色。

“睡吧。”

“我的小郡主。”

观真拢了拢臂弯,对着怀中人说道。

*

“我要完蛋咯…”

“不!不会的…呜呜呜呜…”

“哭出来果然好多了…”

絮絮叨叨地念完,黑衣男子抹了抹脸,又狠狠拍了两下来给自己壮胆。可落到实处,去往主子那里的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现在他觉得,老话说得很对,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却有过不完的坎儿。

今日就是他的大坎儿。

但只是去跟主子复命,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就是实话实说,告诉主子,郡主跟那位禅师在灵光殿待了整夜…

而已。

谁来救救我!

小剧场

书店老板:对街那家店最近生意好得不像话,你去瞅瞅他们都卖什么书呢

书店店员:老板!我打探到了,这是畅销书单!

《我与郡主不可言说的二三事》、《落魄佛子豪门上位记》、《那一夜我喂郡主吃下了秘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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