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宣回到房间，屋内一片漆黑，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暗处，呼吸和灵力的流动都很平稳，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由波动。
他的手悄悄按上腰间的匕首，另一只手指尖轻弹，一簇火苗就飞向暗处——光亮下有一个人一身黑衣，正趴在木桌上睡觉。
这个人洛宣并不陌生，正是白天才和他见的唐子韶。
洛宣的到来没能吵醒他，这簇火苗倒是叫醒了他，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你总算是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洛宣手松开匕首，锁上门，走到唐子韶对面坐下：“什么急事，一定要今晚来说？”
“唉，不是啥急事。”唐子韶摆摆手，“就是和你说一声，我们给百草谷安排的住处不在这里，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听到的摸过来了，攸宁城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你们可以放心住在这里。”
洛宣心道：不愧是攸宁城，这个办事速度真是迅速。
他微笑着回：“那就多谢了。”
唐子韶话带到，站起身准备告辞，他伸了个懒腰，思维空了一瞬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你那个师弟……是柳氏弟子吗？”
洛宣想起白天唐子韶说的话，心里将前后一串，察觉到一些异常：“柳氏弟子怎么了吗？”
“嗯……怎么说呢，按理来说我不应该背后议论这种事情，但是我们是朋友嘛，我就直说了，柳氏不是和长青山不和吗，柳氏弟子为什么要去长青山求道啊？”
不和？
洛宣：“为何不和？”
唐子韶奇了，他三言两语把自己知道的与柳时清过往相关的事情和洛宣讲了，末了问他：“你是柳仙尊的弟子，竟然不知道这些事吗？”
洛宣还真不知道。
柳时清基本上不会和他谈论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就算是提起，也都是他来长青山之后的事，再往前，那都是被柳时清划进“红尘旧事，不值一提”范畴的过往。
既然如此，柳含青为什么要来长青山呢？
等等……不会……
唐子韶看洛宣沉默了，他本来还想着有没有可能是自己说错了话，结果洛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脸红了。他把脸埋进双手里，头一点点往下低，最后完全埋进了自己的手臂里，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到他通红的耳尖。
这是……？
唐子韶走过去戳了戳他：“呃，你没事吧？”
洛宣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唐子韶气笑了：“你和你那个师弟白天形影不离的，我怎么说啊？”
洛宣还是不肯抬头：“你说我现在一头撞死今天能重来吗？我没脸见人了。”
唐子韶还没搞懂是什么情况：“你干啥了啊，不至于吧。”
洛宣问他：“假如啊我是说假如，你在我面前非常真心实意地夸了半个时辰你爸，结果你爸就在门外全都听到了，你会怎么办？”
唐子韶：“……我会去死。不是，这和我爸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想说……”
洛宣一点都不想往下听了，他选择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一把把唐子韶推出了房间，“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只要我听不见，事情就是没有发生，嗯。
洛宣走在云里，不愿承认现实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柳时清来叫他，就连叶云霄的夺命连环催都没能让他有一点正常的回应。
他甚至和叶云霄胡言乱语：“你说我能不能一个晚上速成蓬莱秘术然后让我师尊忘记白天的事？”
叶云霄：……这是你最好学的一次。可惜不可能。
柳时清起得早，他收拾好之后来找洛宣，他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有点惊讶地道：“今天起这么早？”
看起来洛宣是真的很看重这次群英宴。
洛宣听到敲门声，接着又听到柳时清的声音，头皮都要炸了，他十分勉强地摆出一个笑容：“有点激动。”
哪里是起得早啊，分明就是没睡。
唐子韶也在这个时候来了，他本来一阵小跑，一看到柳时清立马双腿站住，一秒稳住身形，站得笔直，和他打招呼：“柳……柳兄早上好啊，呃，我来带你们去群英宴。”
柳时清感觉有点不太对劲，看了一眼唐子韶。
洛宣深知唐子韶是个藏不住事的主，心里警铃大作，马上清醒了几分，一把拉过柳时清，“哈哈，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赶紧去群英宴吧。”
柳时清没有异议，不过他还是没有忽略唐子韶的异常，心道：估计是我的出现让唐临川起疑心了，派他来探探情况，防止出什么意外。
唐子韶把他们带到群英宴宴会二楼的雅座，他们单独有一个隔间，可以看到下面的擂台。
擂台是个长方形，四个角各放着一个青铜方鼎，鼎里堆满了黑沙，凌乱地插着几把剑。
这是攸宁城二城主出去云游前设下的剑阵，既可以探测人的骨龄，以免有人浑水摸鱼，又可以避免台上的人出手不知分寸波及无辜。
柳时清习惯性地观察了一圈四周，感到不太对劲。
——来的人太多了。
群英宴是给修真界的青年豪杰开办的，以往来的，大多都是各门各派，各家各族的小辈，基本上见不到几个长辈。
而这回，各门各派，各家各族几乎都来了在本家排得上号的大能。
这个群英宴，长辈都要比小辈多了。
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洛宣走了段路，被冷风吹了吹，又被柳时清的声音刺激了一会儿，现在也有点回过神来了，他停摆了一晚上的脑子重新回转了起来。
他一样感觉到了不正常，他请唐子韶坐下，状似无意地问：“以往群英宴，也会有这么多前辈来观摩吗？”
唐子韶决定装作自己看不见柳时清，他摇摇头：“今年情况特殊。”
洛宣起了兴趣：“哦？不知是怎么个特殊法，方便告知我吗？”
“唉，没什么不方便的，来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你可知道六七年前的一个传闻？”
六七年前，那时他刚到长青山，能听过什么传闻？
洛宣：“愿闻其详。”
“这件事还要从长程道说起……”
长程道的魔修，多年来都想解开无间魔界的封印，一窥真正的魔道功法，但一直都没什么进展，直到六七年前，他们好像真的弄出了点什么，短暂地打开了无间魔界的封印。
不过没能持续多久，几个瞬息的功夫，无间魔界的封印就又重新续上了。
之后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没能再次打开封印。
按理说这件事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但有传闻说，那几个瞬息，有一样宝物从无间魔界飞了出来。
而那样宝物上面记载着魔道正统的本源六十七门功法。
众魔修为了争夺它，在长程道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不少人为之丧命，那宝物却在经年累月的争抢中遗失了，不知所踪。
一直到几个月前，才又重新有了消息。
“什么样的宝物？”柳时清问。
这件事他竟然不知道？
上一世他一直在闭关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这世他没有闭关怎么也不知道？
……看来李如修他们已经习惯什么事都不必和他讲了。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唐子韶：“我也不知道，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有很多个版本。不过有一样是统一的，就是那个宝物叫‘秋声’。”
洛宣的手一顿，“那这和群英宴有什么关系？”
“因为有传闻，秋声有灵，它一直在试图找到适合继承功法的人，很有可能会在群英宴出现。”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
名门正派虽然平日里对魔修喊打喊杀，但对他们那向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本源功法，没有人不好奇。
六七年前……这和洛宣来长青山的时间基本上吻合。
难道那个养大洛宣的人的死和这件宝物有关？
柳时清用余光观察着洛宣的一举一动，后者嘴角噙着笑，目光扫了一圈周围，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原来是贪心不足。”
这句话他说起来随意，像是随口感慨一句，听不出来喜怒。
柳时清从盘子里拿了块桂花糕递到他手上，说：“吃吃看？”
洛宣刚有点积蓄起来的阴郁气息瞬间散了，他轻“啊”了一声：“好的。”
天啊，差点忘记柳时清就在旁边了。
唐子韶感觉到洛宣有点尴尬，连忙帮他打圆场：“家师以为这次群英宴不会太平，魁首的竞争怕是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对手，你若是上场，万事小心。”
叶云霄在他们的交谈声中悠悠转醒，原本还昏昏沉沉的，忽地感受到一丝十分熟悉的气息，一下子清醒了，他沉声提醒洛宣：“蓬莱有人来了。”
……蓬莱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洛宣忍不住按着眉间揉了揉：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魔修，蓬莱，再加上各怀鬼胎的诸多名门大家。这次群英宴，怕是有看头了。
唉，早知道把萧寒栖绑来了，这种麻烦事怎么让我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