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息一边在心里长叹你哪里不容易了，一边又不得不喊住他：“小兄弟且慢，群英宴还是要继续的，现在下台为时尚早。”
洛宣负剑转身，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弃权，你们请便吧。”
柳时清看到这一幕，微微敛眸，眼里晦暗难明。
……重合了。
从他重生到现在，由于他的插入，发生的事和前世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但是从这一刻开始，发生的事情和前世重合了。
洛宣和前世一样，在群英宴中途，放弃了群英宴。
洛宣心思缜密，他虽然嘴上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实际行动肯定是经过思考的。他在青遥的时候说要下山，柳时清能感觉出来他是认真的。昨晚花灯节河畔他说的那番话，柳时清也能感觉到他是真心的。
那如今这么一个大放异彩的机会，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选择放弃呢？
就在这半天不到的时间里，究竟什么东西在他眼皮子底下影响了洛宣？
柳时清正思考着，被走过来的洛宣一个响指打醒了：“想什么呢？”
柳时清回过神，随口道：“在想你为什么同意把尸体给他，怎么看都是烧了保险。”
洛宣吐了吐舌头：“那老头子可不好对付，我又打不过，给他得了，卖个人情。”
唐子韶听他们聊天，仿佛杀完人以后毁尸灭迹是什么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且理所应当的事。
他心里猜到这人怕是和长青山有什么恩怨，低声问洛宣：“那是谁啊？你就这么杀了怎么好像也没人有什么意见。”
“你这话说的，我凭本事杀的，谁敢有意见？”洛宣抬手轻轻一勾，刚才被他放在栏杆上的空盘子就飞到了他手心，他把空盘子往唐子韶怀里一推，“喏，交给你个任务，去你爹那帮我顺点吃的来，至于那个人是谁，你问你爹就行。”
唐子韶本来站不稳，一接到那个盘子，一股温和的灵力就顺着它传进了他体内，他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回上来一大半力气。
他正想道谢，洛宣捏着他的肩膀帮他转了个身，又顺手一推：“快去快回，我饿了。”
唐子韶端着盘子走了，洛宣往柳时清那挪了挪，拉着他退到台下。
他们回到原来的雅间，洛宣凑到柳时清耳边低声说：“晚上一起去闯个祸？”
柳时清：“……什么祸？”
“乌陌离啊，封老头一向在丹阙学宫深居简出潜心修炼，攸宁城就算想要尸首也不会派他出面，怎么看都是他自己的意思，谁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尸体留着终归是个隐患，晚上找个机会把他烧了。”
柳时清提醒道：“封息欠乌陌停一个人情。”
那看来是为乌陌停出的面了。
洛宣更加义正言辞：“那就更不能留了，我之前可没开玩笑，乌陌停真的有点走火入魔的迹象，万一他就是要复活他弟呢？”
“照你这么说，你一把火把乌陌离烧了，他就能偃旗息鼓不走火入魔了？”柳时清感觉洛宣离得有点太近了，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扑散在他耳际，搞得他不能很冷静地思考，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点。
然后他接着道：“你就不怕他一时冲动，趁你还在攸宁城杀了你？”
洛宣唉声叹气几下，半真半假地道：“杀了我倒是小事，不过你这么说，我发现烧掉的风险还是太大。”
柳时清听这话，不悦地微微皱眉：“什么叫杀了你是小事？”
洛宣有点尴尬：“呃……你不应该问我有什么风险吗？”
柳时清不配合他：“你无非就是怀疑乌陌停和蓬莱有交易，你若是真这么干，他们很可能会狗急跳墙，把矛头指向长青山。”
洛宣听着柳时清说话，不由得有点想笑，他的师尊演技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了。
他这个说话风格，不能说和他原来如出一辙，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竟然直到昨晚唐子韶来找他才发现，自己也是挺迟钝的。
洛宣笑着说：“……你太聪明了这样不好。这样，我们重新来一遍，你来问我有什么风险，不然这天怎么聊？”
柳时清不理他，问：“为什么一定要乌陌离死透？”
“乌陌离体内有师祖的灵力，凭他的本事顶多就是囫囵吞枣，消化不了的，如果这件事有蓬莱的参与，他身上一定有能够吸引蓬莱的东西。”
“你是指蓬莱盯上了裘轻的灵力？”
洛宣眨了眨眼，思忖了一下：“我不能确定。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乌陌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糟了。
我不应该那么冲动的。洛宣心想。
符箓造成的伤口很明显，如果蓬莱拿到了乌陌离的尸身，应该就知道了或者至少说怀疑叶云霄在长青山。而他们让乌陌离出现在群英宴，就是想引他出手。
虽然洛宣本事足够，没到让叶云霄帮忙的地步，但是蓬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定会拿洛宣当突破口。
柳时清还想再和洛宣聊一聊这件事，结果唐子韶端着盘子回来了，一进来就一脸苦大仇深：“洛兄，你可把我害惨了。”
洛宣挑了挑眉，走过去伸手接过那一盘小食，拍拍唐子韶的肩膀：“你爹说你了？没事，他就嘴硬，不用管他。”
唐子韶欲哭无泪地道：“我爹拳头也挺硬的。”
“你也没做啥呀，他不至于打你吧。”洛宣坐回原位，又拍拍身侧的座位，“来，坐，你看下面打得多热闹。”
唐子韶坐好，接过洛宣递给他的几颗花生，又悄悄地看了一眼柳时清，问洛宣：“你真的不打了？你回去怎么和……柳仙尊交代？”
洛宣歪着头想了想：“我师尊拳头不硬。”
唐子韶沉默着看向柳时清，后者眼也不抬：“我和柳仙尊不熟。”
言下之意是不管怎么样，他不用和柳时清交代。
唐子韶：……你真的是柳时清吗？洛宣不会诈我呢吧。
他们这边你一嘴我一嘴地聊着，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越来越近，那脚步声没有刻意收敛，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重，他们三个人都能很清楚地听到。
那人走到他们雅间的门口就停住了，抬手敲了敲门，接着直接推门进来了。
柳时清只用了一个眨眼不到的功夫就知道了来者是谁，他下意识想躲到洛宣身后，幸亏理智在后面追得快，及时打败了他的“下意识”，把他按在了原地。
来人板着一张眉目锋利的脸，看起来像世界上每个人都欠他八百万两黄金，他负手而立，站得和身旁的门框一样笔直，颇有气势地扫了还在聊天的三个人一眼。
唐子韶像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站得笔直：“爹……您怎么来了？”
唐临川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说：“上去打完。”
唐子韶小声地“啊？”了一声：“可是我刚刚输了啊……”
唐临川不打算向他解释，重复了一遍：“上去打完。”
唐子韶低头：“是。”
洛宣坐在原地不动如山，他先是按住了唐子韶放在桌边的剑不让他拿，然后胆大包天地向唐临川扔了个花生：“别板着个脸了，吃个花生？”
唐临川接住那颗花生，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
洛宣“啧”了一声，“没意思。”他示意唐子韶站远点，后者没敢动。
他叹口气，转头对着唐临川道：“他内伤很重，不能上台，这么年轻落下病根你来赔吗？”
唐子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对他爸说话，还是一个小辈，吓得想马上求洛宣别说话了。
唐临川盯着洛宣，无声地和他对峙，洛宣丝毫不惧，坦荡地和他对视。他看起来十分从容，只有微颤的指尖暴露了他此刻在承受多么重的威压。
几个大境界的差距。洛宣如果不低头，今天重伤在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柳时清很不悦。
唐临川没有资格替他教训洛宣。
他这么想着，抬手握住了洛宣的手，不动声色地替他扛住了唐临川的威压，他本想就这么算了，想想又觉得有点气，干脆回敬了唐临川一波。
唐临川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极其凌厉的灵力攻击，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是……柳时清？
他这才注意到坐在洛宣身边的那个“长青山小辈”。
是他？？
柳时清来这做什么？
柳时清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用眼神让他最好识相点快走。
唐临川满腹疑惑，但是一个也不能问，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拂袖走了。
洛宣假装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较量，慢慢悠悠吃完一小盘零嘴，拍拍手站起身，轻松地道：“你们慢慢看，我有点闷，出去走走。”
说完便拎着最后一小串葡萄晃出去了。
柳时清抬头看着他走出门，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选择追出去。
洛宣离开群英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正巧路过一个茶馆，就着它外面靠街的位置一坐，随手要了杯茶。
他像是脱力一样倒在了桌子上，心里极其不忿：唐临川下手也太狠了。
他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看起来无所事事，但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似乎被一种平静且怅然的气息笼罩了，就像风雨欲来之前暂息的山林。
叶云霄沉默了一路，在洛宣喝完了半壶茶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放弃群英宴，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洛宣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叶云霄：“你觉得我现在离开的话，时机如何？”
他的语气轻松且随意，好像在问对方今晚吃点什么一般无所谓，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语出惊人。
叶云霄当然知道他说的离开不是单纯指离开群英宴，而是更遥远的，或许与他未来相关的决定。
他顿了很久，最后说：“……回长青山吧。”
洛宣闻言愣了愣，下一秒又轻笑出声，他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会更希望我去浪迹天涯。”
“你的过去有很多秘密，你藏得很好，但不是没有线索，如果是与长程道相关的话，凭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撑起这些秘密。你很信任柳时清，为什么不让他帮你？”
洛宣随手接住将要被风吹进茶杯的一片落叶，将它放在手心，沉默良久，最后低声叹了一句：“这世上有些事，是没有人可以帮忙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一直低着头，似乎陷入了一股情绪的漩涡，直到夕阳的余辉铺满街道，茶馆的旗子在他身上投落下一片阴影，他缓缓起身走进人群里。
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聚了又散，天色渐渐暗下去，又有人零星挂起几盏灯笼，暮春的残花打了几个转，匆匆落尽昨夜满是花灯的长河，还未来得及向过往的长风问将来，便顺水而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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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该向何处问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