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老大!”盛凌攥着红笔,苦哈哈地哀嚎,“我又做错了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啊。”
陈言瞥了他一眼,垂眸看向手上的小册子——《崇尚科学,反对迷信》。
盛凌抛下红笔,转身来到陈言身后。
挺薄的一本小册子,巴掌大点,右上角还挂着中学校徽。
陈言正看着的那一页,图文并茂地列举了好些个迷信活动,其中就包括陈言方才提到的超度。
“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坏人,这么一直飘着也不合适,不如我打听打听,看看哪能给你超度一下,你就别在这留着了。”陈言神情认真地说。
“不要啊!”盛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搂着陈言,呜呜地哭着,“我不要离开你啊!我不要超度,超度就死了!”
陈言拧了下眉,指着册子上的内容,语气尽可能的温和:“不会的,超度是好的,你会逃离苦难,重新投胎的。”
“我不要,我不要投胎。”盛凌显然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抱着陈言耍赖,“我才不要投胎,待在你身边就没有苦难。”
“反正我不要超度。”
“盛凌,”陈言叫了他一声,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现在是觉得好玩,那日后呢?你不可能永远这样滞留人间,或早或晚,你都是要投胎的。”
“投什么胎,”盛凌打断他,显然是不高兴了,“投胎投胎,你就知道投胎,都说了相信科学,你怎么就知道投胎呢!”
说着,盛凌拿起小册子,指着上面大大的两个“反对”给他看:“这是让你破除封建迷信的,你怎么一点都看不进去,就知道超度。”
陈言抿了下唇,看上去又无奈又无语:“我也不想信啊,前二十三年里起码有二十年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信这些?”
盛凌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伸直了脖子:“你刚刚也说了还有三年不是呢!你就是迷信!”
陈言冷笑一声:“那三年是泛灵期。”
“哦。”
陈言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你都在这了,跟了我一个多星期了,我就是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了吧。”
“哦。”
“你哦哦啥哦哦,跟你说话呢,我回头找人给你超度。”
“不要。”盛凌一口回绝,声音有些低。
“怎么了?”陈言听出来他语气似乎有些低落。
“你,”盛凌看了他一眼,眼眸里满是落寞,“你就那么不想我留在你身边吗?你就那么烦我吗?”
陈言皱眉:“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你没这么说,但你这么做了。”
“我做什么了?”
“要赶我走。”
“我,”陈言一时语塞,顿了顿,又道,“我没赶你走,我只是,想让你投胎……”
“投胎有什么好的吗?”盛凌又一次打断他,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我这样留着人间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没见到牛头马面来抓我啊?为什么想让我投胎,不就是嫌我烦赶我走吗?还美名其曰为我好,真不知道为我哪里好了。”
“盛凌!你——”好心当成驴肝肺,陈言也是生气了,刚要发作,却被大门的一道“吱呀”声打断了,只好咽下口中的话语,探着脖子看向玄关。
蓝白色的校服踏了进来。
“妹?”陈言惊讶地张了张嘴,立马起身迎上去,余光瞥了一眼厨房——那老俩口忙着打情骂俏呢,没空关心这边。
虽说如此,陈言还是谨慎地用自己挡住了赵宥,低声询问:“你咋回来了?你不会逃课了吧?”
这一不过年二不过节的,又不是双休,这个点她应当在学校上晚自习啊。
看着陈言紧张兮兮的模样,赵宥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一把推开他:“逃什么课?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能不能不能。”陈言暗骂一声,都怪盛凌让他气昏了头。自己这妹妹从小就是个好好学习、勤勉认真的好学生,怎么可能干得出逃课这种事,更何况,谁逃课往家里逃啊,疯了吗,生怕不被逮着啊。
“那你今天怎么回来了?不上晚自习了?”陈言微微皱了下眉,担忧道,“不会生病了吧?”
“没有。”赵宥从果盘里捡出一颗蓝莓扔进嘴里,“跟老师请了假的,最近在准备一个竞赛,学校人太多了,静不下心。”
陈言点点头,嘱咐一声:“别太累。”
“嗯哼。”赵宥拎起书包往房间走,又好似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对了,鞋柜上面那个蛋糕是你买的吗?我好像还看到上面画了个乌龟,下面写了两个字,盛凌?”
坏了,陈言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怎么把这茬忘了。
“那个是……”陈言眼神飘忽着,心虚地拿指关节蹭了下鼻尖,“那是我一个朋友……他送的……”
非常站不住脚的谎话,赵宥也没说信不信,挑了挑眉,背着包进屋了。
“我一会儿喊你吃饭啊!”陈言在后面喊。
“昂。”门关上了。
陈言松了口气,眼角扫到沙发上的宣传册,刚准备找找感觉继续生气,就听见那鬼飘飘然来兴师问罪了:“朋友送的?陈言,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少打岔,问你超度的事呢。”
“嘶,到底是谁打岔啊?”盛凌两手一叠,摆出一米九的气势来,“我还没说你呢,你是不是想赶我走了?”
“没有,我没那么说。”
“没有?”盛凌的声音从高处飘来,听起来相当高傲。
“没有。”
“真没有?”
“真的没有。”陈言举手投降。
“哼,谅你也不敢。”盛凌居高临下地说完这句,又美滋滋地咧开嘴,心里无比甜蜜地想着,他说不赶我走,那不就是舍不得我走?舍不得我,那不就是喜欢我?
哼,男人,还嘴硬,明明就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了,还故意说这种话来气我。真可爱,不管,先亲一口再说。
“哎呀。”陈言嫌烦地拿手背蹭了下脸颊。
“唰——”厨房的玻璃门终于打开,赵明端着热腾腾的菜肴出来,招呼陈言:“你妹妹回来没?叫她出来吃饭了。”
“赵宥——”陈言也不动,就站在客厅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吃饭了——”
“好——等一下——”声音清亮的女声同样扯着嗓子从房间里传出来。
陈思安端着碗筷出来,佯装生气地瞥了陈言一眼:“你们两个,从小就是这样,好好的话不说,非得扯着嗓子喊。”
陈言乐了一声,进厨房帮忙端菜。
大概是有赵明这个老师傅在旁看着,陈思安女士没什么自由发挥的空间,一桌子菜做得也像模像样,勉强称上一句色香味俱全,馋得盛凌团团转。
“陈言,陈言。”
陈言刚夹了一筷子菜。
“你那小册子上有没有说怎么供奉的啊,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我也吃上一口啊。”
家里的餐桌小,四个人挨得近,陈言抬眼扫了一圈,刚好对上了赵宥的眼睛,女孩歪着头,嘴里嚼着饭菜,用眼神询问他,陈言笑笑,摇摇头,又夹了一筷。
这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但盛凌不管,他只是一味地摇着陈言胳膊,嚷嚷着要吃饭:“我不管嘛,我就要吃饭就要吃饭!”
陈言被他吵得头疼,狼吞虎咽地匆匆吃完了饭,速度快得在场三人都愣住了。
“言言啊,你是不是在外面吃不饱啊?”陈思安看着很担忧。
“就是,我说你也别在外面住了,家里又不是没地方给你住,你在家里还能帮我改改作业呢。”赵明扭头看了眼茶几,“对了,交给你的试卷改怎么样了?改完没有?”
陈言扯了下嘴角:“没有。”
“怎么没有呢?你以前不是这样啊,你小时候改试卷可快了。”赵明稀奇道。
陈言不想说话。
“宝宝你快去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给我供饭,”盛凌轻轻推着陈言的肩膀,催促他,“你去找办法,我给你批试卷好不好?”
“不好。”话一出口,陈言和盛凌具是一惊,紧张地看着餐桌上的三人。
“诶,你个小兔崽子……”赵明端着饭碗,眼睛一蹬,又泄气似的哼了一声,嘀咕着,“不改就不改呗,不改我自己改。”
呼,一人一鬼皆是松了口气。
陈言打着哈哈下了餐桌,拎起沙发上的宣传册,从头翻到尾,确实没见供奉相关的内容。
“怎么这样啊。”盛凌很失望。
陈言倒是不意外,偷偷瞄了眼餐桌,低声道:“这本来就是反封建迷信的宣传册,怎么会有那种内容啊。”
“可是它连超度、开光、家庭风水都有,怎么就不能有个供奉的啊。”盛凌愤愤地锤了一下宣传册,纸页发出脆弱的撕裂声。
“小点声!”陈言又心虚地瞥了一眼餐桌,赵宥恰好看了过来。
陈言对她笑了一下,把宣传册丢开,假模假样地从茶几底下掏出滚进去的红笔,抽出一张试卷批改。
“我吃好了。”
陈言抬头,恰见赵宥起身,朝他歪了歪头:“哥,你能来一下吗?问你道题。”
赵明抬起头:“你个理科生问他什么题?你不如问爸爸,爸爸好歹是化学老师。”
“英语题。”赵宥头也不回地踏进房门。
陈言乐得不用批改试卷,无辜地耸耸肩,跟着进去了。
“什么题啊?”
“没什么题,就是看你不想改试卷帮你个忙罢了。”赵宥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坐在书桌前,随手束起长发,笔下“唰唰”地写着。
陈言好奇地瞅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数字和字母,多看一眼头都疼。
“啧啧,”盛凌看了直叹,“咱妹妹就是厉害啊,瞧瞧这聪明劲,这次竞赛指定能拿奖。”
陈言不便说话,但抬起的下巴尖显示出他的骄傲。
出是不可能出去了,至少在赵明改完试卷之前是不可能出去的。陈言百无聊赖地浏览着赵宥的书柜,意外地发现,她居然摆了好几本“封建迷信”的余孽。
盛凌也看到了,一脸兴奋地拍着陈言的胳膊:“快快快!快看看咱妹妹收藏的书里面有没有供饭的内容!”
“赵宥,我能看看你这上面的书吗?”
“看吧,但最上面那层别动。”
“好。”陈言向上瞟了一眼,最顶上摆的都是厚重的字典,只有几本看不见书名的本子,大概是笔记一类的东西。
陈言随手抽下一本《民间禁忌》,摊开目录,一眼便瞧见了“鬼事篇”。
“鬼忌阳光”,陈言瞄了一眼赵宥,悄悄地蹲下来,用气音跟盛凌说话:“你怎么不忌阳光?”
“因为我比其他鬼厉害。”盛凌也跟蹲下来,小小声地用气音回答。
陈言拨弄着纸张:“这到底准不准?”
“不知道哇。”盛凌很享受这种时刻,紧紧地靠在一起,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聊着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话题,好像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一样。
盛凌瞥了一眼赵宥,小姑娘还在埋头苦写,他抽出另一本书,蹲在陈言身边翻阅。
“诶!有耶!”盛凌拍了拍陈言手臂。
“我看看,”陈言接过盛凌手上的书籍,“哪儿呢?”
“这儿。”盛凌敲了敲书页,一道很轻的指痕落下。
陈言顺着指痕看去——性与房事禁忌。
“……”
“嗷!!”盛凌捂着头,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哥?怎么了?”赵宥听见破风声,诧异地回过头。
“没什么,一只小飞虫。”陈言面不改色。
赵宥看见他手上的书籍,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那本书没什么东西,书架第二排右边第五本,有一些关于供奉之类的内容,”赵宥顿了一下,忽而一笑,补充道,“比较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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