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整个人僵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她捏着情书的手指悬在裴澈书包上方，进退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甫一触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便像被烫到般迅速垂落，死死盯着地面，不敢与他对视。

裴澈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清凉运动服，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他单手随意地抱着篮球，脸颊因剧烈运动泛着红晕，微微喘息着，身上传来刚运动后特有的、混合着阳光与淡淡薄荷沐浴露的气息。他显然是刚从篮球场上匆匆赶来。

“你……你不是在打球吗？怎么会回教室？”苏婉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将握着情书的手飞快藏到身后，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婉婉，”裴澈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温和，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藏在身后的手，“我看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听说你不舒服，担心你有什么事，就跟过来看看。”他的神色平静，仿佛没有看到她刚才那个明显心虚的动作。

“我……我没事……”苏婉的心跳如擂鼓。她原本的计划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情书塞进他书包，避免这亲手将喜欢之人推向别人的煎熬场面，此刻却被当场抓包。

慌乱之下，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藏在身后的情书拿了出来，几乎是硬塞到裴澈面前，“这是夏楠让我给你的。本来想趁没人放到你书包里，没想到你过来了。那……你就自己收好吧。”

裴澈的目光落在那封粉色的信封上。“To 裴澈”那几个字迹娟秀工整，他再熟悉不过。他抬起眼，视线牢牢锁住苏婉闪烁的眸子，声音低沉了几分：“所以，你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装病提前回教室，就只是为了帮夏楠送情书？”

苏婉僵硬地点了点头，将信往他手里又递了递。

当她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时，一股微小的电流仿佛瞬间窜遍全身，让她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裴澈接过信封，慢条斯理地打开，从里面抽出那张稿纸。

他垂眸扫过信上的内容，那些甜得发腻的辞藻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竟低声念了出来，清越的嗓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异常清晰：

“‘你是我新鲜又永恒的春天，是贯穿我整个青春的暖风……我愿意将灵魂都献给你，只愿换你在我的身边停留一瞬……’”

听着自己从网上东拼西凑、生搬硬套出来的肉麻情话被他用这样认真的语调念出，苏婉只觉得脸上像着了火，烧得她无地自容。

她慌忙上前一步，急切地打断他：“阿澈！你……别念了！”

“为什么不让我念？”裴澈放下手中的信纸，突然上前几步。他身材高大，瞬间将坐在座位上的苏婉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形成了一个无处可逃的禁锢圈。

他俯身，目光灼灼地逼近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探究，“婉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的字迹，我还是认识的。”他的指尖点在信纸上那工整的笔画上，“这封信，分明是你写的。婉婉，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以夏楠的名义，给我写情书？”

糟了！

苏婉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怎么忘了这最致命的一点！裴澈怎么可能认不出她的字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被老师罚抄，还是他模仿她的笔迹帮她渡过难关。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连老师都分辨不出。他怎么会忘记她写了十几年的字？

早知道……早知道就用打印的了！

“不是这样的！裴澈！”苏婉急得语无伦次，脸颊因慌乱和羞窘红得厉害，“夏楠是真的给你写了情书，拜托我转交！可是昨天……昨天我不小心把咖啡打翻了，弄脏了她写的那份！情书完全看不清了，所以……所以我才重新帮她抄了一遍！真的只是这样！”

听着她苍白无力的解释，裴澈脸上的温和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凝结的冰冷。他眼底的光黯淡下去，像是被乌云遮蔽的星辰。

“婉婉，”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他眼底翻涌着痛苦和不解，“你不要我，我认了。可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推给别人？”

他的眼眶迅速泛红，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破碎的难过。苏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她慌张地伸手握住他的胳膊，自己的眼眶也跟着发热发酸，“阿澈，对不起……夏楠她真的很好，漂亮又开朗，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我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你要学会往前看……”

“往前看？”裴澈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哀伤，“婉婉，我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我认定了一个人，这辈子就不会变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几乎是在哀求，“你不喜欢我，我尊重你。可是，求求你，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好不好？我真的……会很难过，很难过……”

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模样，苏婉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对不起，裴澈……对不起……”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地承诺，“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夏楠那边，我会去跟她解释清楚的……”

“不用了。”裴澈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决绝。他直起身，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放学后，我会亲自去小花园，跟夏楠说清楚。”

苏婉看着他，还想说什么，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信封上，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回。

然而，裴澈却动作更快地将那封粉色的信，连同里面那张写满她笔迹的稿纸，一起对折，仔细地放进了自己的书包夹层里。

他的手按在书包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

苏婉伸出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挺拔背影，苏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哎，她又把事情搞砸了！

裴澈和夏楠都是她很重要的朋友，现在三个人的关系因为她变得如此尴尬复杂。她只希望，夏楠知道了这一切后，不要责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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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落樱高中小花园里的假山在暮色中投下斑驳的暗影。

夏楠早早等在了假山后面。

她对着随身携带的小圆镜，仔细整理着额前的刘海，又取出一支樱桃色的口红，小心翼翼地在唇上涂抹。

反复确认妆容完美无瑕后，她才将镜子收回口袋，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针已指向六点，她不安地绞着手指，目光紧紧盯着小径的入口。

终于，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猛地转头，看见裴澈踏着夕阳余晖走来。

暖橘色的光晕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俊朗的五官在光影交错间更显深邃，宛如从少女漫画中走出的少年。

这正是她藏在心底，默默喜欢了整整两年的人。

“裴澈……你……你来了。”夏楠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你是不是答应……”

“对不起。”冰冷的三个字，像一盆凉水迎面泼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幻想。

裴澈站定在她面前，神情疏离，“夏楠，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秋日的寒潭，“我不喜欢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只想和你保持普通同学的关系。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任何情书了，可以吗？”

夏楠眸中璀璨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风吹熄的烛火。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我写给你的那封信……你有没有认真看过？”那是她熬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字一句斟酌写下的真心。

裴澈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语气淡漠：“抱歉，我对里面的内容没有任何兴趣。信我已经扔掉了，如果你想要回去，或许可以去教室的垃圾桶里找找，可能还在。”他那无所谓的态度，仿佛丢弃的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这轻描淡写的残忍，瞬间点燃了夏楠心中积压的委屈与怒火。“裴澈！”她提高了音量，眼圈泛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别人跟你表白，你都会礼貌地拒绝！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刻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裴澈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冷的嘲讽。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逼视着她，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你拜托谁不好，偏偏要去拜托婉婉！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她，却还要让她来转交你的情书！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她会为难？”

他连珠炮似的质问，像一把把利刃，刺得夏楠体无完肤。她踉跄地后退半步，倚在冰冷的假山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我……我……”她被堵得哑口无言，难堪和羞愤交织，最终化作口不择言的反击，“婉婉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她根本不可能喜欢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叉着腰，试图用尖锐的声音掩盖自己的狼狈，“我作为婉婉最好的闺蜜，一定会天天在她面前说你的坏话！我要让她讨厌你，彻底远离你！”

面对她幼稚的威胁，裴澈只是漠然地勾了勾唇角，眼神里满是疲惫与厌倦。

“随便你。”

留下这三个字，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影决绝地融入了沉沉的暮色之中，没有一丝留恋。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夏楠强撑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顺着粗糙的假山壁滑坐在地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为什么……”她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花园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回头看看我呢……”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暖光也被夜幕吞没，只留下她孤单的身影，在渐起的晚风中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