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年的光阴悄然流逝。
林秀雅的病情终于趋于稳定,苏豫将她送进了一家高端私立疗养院。那里环境清幽,设施完备,有专业的医护团队二十四小时看护。
苏婉每月只能前往探望一次,每一次都像是短暂的放风,而后又被重新关回那座华丽的牢笼。
又是一个清晨,苏婉从凌乱的大床上醒来。
身侧的位置早已空荡冰凉,只余下一道轻微的凹陷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气,提醒着昨夜苏豫的存在。
她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丝绸睡裙自肩头滑落,露出锁骨处暧昧的红痕。她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衣物,赤足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蒸腾的雾气弥漫开来,她用力擦拭着肌肤,试图洗去昨夜留下的所有印记与气息。
一年了。
面对苏豫的侵占,她的身体已逐渐麻木,可心底的抗拒却从未消散。
只是她学会了隐藏,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抑在内心深处。因为她深知,反抗换不来自由,只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和母亲那边更不确定的处境。
擦干身体,换上一条简单的棉质长裙。
她走到靠墙的檀木书架前,目光掠过一排排精装书籍,最终停留在第二排那本《冰凌花开》上——一本冷门诗人的诗集。
她熟练地将其抽出。
书页因为常被翻动而显得有些松软。
翻开封面,内页被巧妙地镂空出一个凹槽,里面藏着一小包用透明密封袋装着的白色药片。
那是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避孕药。
她取出一片放入口中,冰冷的苦涩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
但她只是默默咽下。
与被困在这座金丝牢笼里的绝望相比,这点苦涩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月经已经迟了半个月了。
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但转念一想,这一年多来,由于压力和情绪,她的月经本就不太规律,最长甚至推迟过整整一个月。
而且,她一直在坚持服药,应该不可能……
这一年多,除了每月一次被允许前往疗养院探望母亲,她的活动范围几乎仅限于这栋守卫森严的庄园。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所有能与外界联系的设备都被苏豫严格监控。
她的大部分时间,只能靠阅读藏书室里大量的书籍,或在客厅那面巨大的液晶屏幕上观看一些被审核过的影片来打发。
她当导演的梦想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就像是苏豫精心饲养的一只雀鸟,被折断了羽翼,困在华美的笼中。
主人繁忙时,她便被遗忘在角落;主人有兴致时,就来逗弄赏玩。
而她,别无选择,只能安静等待,甚至在他来时,她还要努力扮演温顺,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厌恶与不甘。
下楼时,苏豫已经坐在了长长的餐桌主位上。
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真丝睡衣,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柔和的光晕,俊美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眉骨上的疤痕渐渐淡去,只留下浅浅的一条线,是这艺术品上唯一的瑕疵。
若非深知其内里的偏执与掌控欲,任谁都会为这幅皮囊所迷惑。
墙上的嵌入式电视正播放着晨间财经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语调平稳地报道:“昨日,国内科技新锐恒念集团正式于纳斯达克敲钟上市,集团总裁苏豫先生在敲钟仪式上首次公开露面……”
屏幕上的苏豫,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周身散发着疏离而强大的气场,宛若高不可攀的岭上冰雪。与眼前这个慵懒居家、甚至带着一丝野性的男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苏婉沉默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候在一旁的佣人立刻悄无声息地上前,摆上早餐:热气腾腾的豆浆和金黄的油条。她垂下眼帘,无视对面投来的目光,专注地吃着自己的早餐,味同嚼蜡。
“今晚集团有个重要的慈善晚宴,你准备一下,陪我出席。”苏豫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苏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眉头蹙起:“我不去。”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苏豫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带着惯有的上位者的威严,“礼服和造型师下午会过来。”
明明隐忍了这么久,可是一想到她要和苏豫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要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曾经的苏氏千金成了苏豫的所有物,苏婉就无法接受。
此刻的苏婉不想再顺从,她抬眸,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我、不、去。苏豫,你听不明白吗?”
“婉婉,别闹。”苏豫放下筷子,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
“让我用什么身份去?你的妹妹?”苏婉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哦,我忘了,我们早就不是兄妹了。那是你的情人?可情人大约不会被锁在这栋房子里。那我到底是什么?你养的金丝雀?还是你偶尔想起的玩具?”
“妻子。”苏豫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牢牢锁住她的脸颊,眸中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浓烈情感,“婉婉,别忘了,一个月前,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你是我法律意义上名正言顺的妻子。你不愿意办婚礼,我答应了你,可是这个晚宴,你必须以苏太太的身份出席。”
说完,他不容反驳地起身,离开餐厅,只留给她一个决绝冷漠的背影。
苏婉僵在原地,手中的筷子几乎要被她捏断。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进微凉的豆浆里。
是啊。她怎么忘了。
为了给未出生的孩子一个合法的身份,苏婉在苏豫强制下在结婚协议上签了字,她说过不想有任何仪式,所以那场“结婚仪式”只有他们两人和公证人在场,看着像离婚一样清冷无比。
她恨他,刻骨铭心的恨。
如果恨意能化为实质,苏豫早已被千刀万剐。
他毁了她的梦想,毁了她的爱情,用母亲的性命威胁她,一次次逼她放弃尊严、放弃底线,直至彻底沦为他的附庸。
傍晚时分,苏豫安排的造型团队准时抵达别墅。
苏婉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她们摆布。
洁面、护肤、上妆、做发型、试穿礼服……整整三个小时过去,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精致却眉眼空洞的“苏太太”。
礼服是苏豫亲自挑选的——一条水蓝色的抹胸长裙,裙摆缀着细碎的闪钻,如同波光粼粼的海面。
她浓密的长发被烫成妩媚的大波浪,松散地披在光洁的肩头。清丽的面容经过精心修饰,更显绝美,配上这身打扮,像极了刚刚浮出海面、不谙世事的人鱼公主,无法摆脱悲剧的命运,美丽而易碎。
加长的林肯轿车早已等候在门外。
苏婉提着裙摆上车时,苏豫已坐在里面。
他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丝绒西装,身姿挺拔颀长,俊朗的容颜在车内灯光下愈发耀眼,宛若从童话中走出的海洋王子。
苏婉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默地坐在了离他最远的角落。
晚宴设在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
当苏婉挽着苏豫的手臂入场时,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们来得稍晚,厅内已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他们周围涌起。
“哇,那就是恒念的总裁苏豫?比财经杂志上还要帅!这么年轻就这么成功,可惜英年早婚了。”一个穿着粉色晚礼服的女孩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豫。
她身旁的短发女伴点头附和:“是啊,不过他妻子真是漂亮,两人站在一起好般配。”
“般配?”一个矮个子的黑衣男人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他妻子以前是他收养家庭的女儿,算是他妹妹呢!”
“原来那就是曾经的苏氏千金?她十八岁生日在豪华游轮上举办宴会,还上了报纸呢!没想到本人这么美。”短发女孩感叹。
粉裙女孩一脸震惊:“真的假的?娶自己妹妹?这也太……”
“不止呢,”男人说得更起劲,“听说他妹妹本来有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是被他硬生生拆散的!”
一瞬间,两个女孩看向苏豫的目光从倾慕变成了惊愕与鄙夷。
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非议的目光让苏婉如芒在背。
她紧张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进入宴会厅核心区域,苏婉立刻松开了挽着苏豫的手,声音带着恳求:“哥哥……苏豫……我有点不舒服,想去那边透透气,快结束时我一定回来找你,可以吗?”
苏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地重新将她的手臂塞回自己的臂弯里,力道大得让她发痛。“婉婉,你是我的妻子,今晚你必须待在我身边。我要把你介绍给所有人。”
愤怒瞬间涌上心头,苏婉努力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咬牙道:“苏豫!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这里多少人知道我是曾经的苏家小姐,是你的妹妹!现在你告诉他们我是你妻子?你要让所有人怎么看我们?”
苏豫闻言,非但不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肆意的笑。
他抬手,亲昵地轻抚过她的脸颊,眼神狂放而笃定:“婉婉,多虑了。你丈夫我现在是上市公司总裁,他们巴结还来不及,谁敢看不起?至于那些管不住嘴的……”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所及之处,议论声立刻诡异地低了下去,“你看,他们自然会闭嘴。”
“苏豫,你真是个疯子……”苏婉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苏豫却恍若未闻,脸上依旧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甚至温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然后俯身靠近她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就算是疯子,也是你法定的丈夫。认命吧,我的婉婉老婆。”
苏婉不再说话,心如死灰,任由他牵着自己,像一个精致的花瓶,游走在各个寒暄应酬的圈子之间。
“这位就是苏总夫人吧?真是倾国倾城,苏总好福气啊!”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端着香槟,满脸谄媚地凑过来,“我敬苏总和夫人一杯。”
苏婉下意识地想去拿侍者托盘里的酒,却被苏豫轻轻拦下。
他自然地取过一杯香槟,对那男人微笑道:“张总客气了。不过抱歉,我妻子近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这杯我代她喝了。”说罢,姿态优雅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苏婉却被苏豫的话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了。
“苏豫,”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也顾不得场合,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你刚才说什么?我……身体不适?你是什么意思?”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让她瞬间脸色煞白。
苏豫眸色一深,迅速对周围的人点头致意,然后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腰,半强制地将她带离喧嚣的宴会厅,一路来到外面静谧无人的空中花园。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花园里花香馥郁,却丝毫无法缓解苏婉心中的惊涛骇浪。
“苏豫!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身体不适?是不是……”她不敢说出那个猜测,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苏豫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她,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婉婉,你怀孕了。昨晚我用试纸测过了,不会错。算起来,应该有一个月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彼此健康,有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不……不可能!”苏婉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你胡说!我一直在吃药!我怎么可能会怀孕?!你骗我!”
“婉婉说的是……藏在那本书名是《冰凌花开》的诗集里的那些药片吗?”苏豫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早在三个月前,我就把它们换成叶酸了。你吃的一直是维生素而已。”
轰隆一声,苏婉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粉碎。她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冰凉的鹅卵石地面上,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她喃喃自语,泪水决堤般涌出,“苏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想生孩子!我更不要生你的孩子!那是孽种!是错误!”
“婉婉!”苏豫的声音陡然转冷,他蹲下身,试图去扶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合法夫妻,孕育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给我生个孩子吗?起来,地上凉,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别碰我!”苏婉猛地挥开他的手,眼中充满了恨意与绝望,“我要去打掉它!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苏豫一把牢牢抓住手腕。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可怖,声音里淬着冰冷的威胁:“苏婉,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这个孩子,你必须生下来。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乖乖生下孩子,我就让你继续去完成学业,甚至允许你出去工作,给你一定程度的自由——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自由?你的承诺还能信吗?”苏婉惨笑着摇头,“如果我偏不要这个孩子呢?你又能怎样?”
苏豫的目光彻底冷下来,他俯身逼近她,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刺入她的心脏:“婉婉,你别逼我。你最好记住,你母亲林秀雅还在疗养院里。你希望看到她安享晚年,还是想看到她因为你的任性而出点什么‘意外’?”
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苏婉的全身,让她止不住地颤抖。最后一点反抗的力气也被抽干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绝望地看着苏豫,声音破碎不堪:“苏豫……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因为我爱你啊,婉婉。”苏豫的语气忽然又变得轻柔起来,他伸手,近乎虔诚地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珠,那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知道吗?昨晚确认你怀孕的时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婉婉,求你,留下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苏婉闭上眼睛,最后两行滚烫的泪珠滑过苍白的脸颊,没入黑暗之中。
她不再说话,仿佛所有的生机和希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掏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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