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

林黎上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转头去看童瑶。

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在下面东张西望。

于是林黎的座位再次变动了。

后排靠窗的角落，与第一排门口的童瑶形成对角线。

除非他站起来，不然连童瑶衣角都看不到。

政治课。

林黎偷偷把桌子移到了唐悦他们背后。

拿着笔戳了戳唐悦，余光却瞥见李嘉豪把手机摆在桌子上打着游戏。

已经不演了是吧？不过想到李嘉豪就算不读书，也能闯出一番事业后，林黎就不多关心了。

唐悦感受到有人在戳自己，没回头，只是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椅背抵着后面那张晃动的课桌，懒洋洋地问：“干啥？”

林黎趴在桌上，手指百无聊赖地抠着桌面上一道不知哪个前辈留下的划痕，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无聊。”

唐悦沉默了两秒，忽然从桌肚里摸出一本边角已经卷起的小说，头也不回地反手往后一递：“话说，你不学习吗？”

林黎接过书，“学啊，待会学。”说完就立马把桌子又搬了回去。

老班警告他了，再抓到一次乱搬桌椅，就坐走廊去……

回到座位后，林黎才注意到唐悦给自己的什么书。

《午夜幽灵》

林黎“……”

要不，还是学习吧？

林黎笑着迅速把书塞进桌兜。

这周是林黎值周。因为座位变动了，他归到了王浩他们一组。

放学后，王浩几人飞快的打扫完就拿着篮球准备下去。

“林黎，打球不？”

林黎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晚。于是摇了摇头拒绝。

等林黎收拾完书包，教室早已空空如也。

刚出教室门。

想上厕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黎就下意识侧头望向走廊尽头。那片阴影笼罩的角落，仿佛一张沉默的巨口，让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几乎同时，那些年在校园里听过的各种鬼怪传说——水滴声、红手印、深夜脚步声——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疯狂涌现。

林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试图用唯物主义安慰自己：“世上根本没有鬼……”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废话！他上辈子可是实实在在当过一段时间鬼的啊！！！

就在这时，他猛地想起一桩传闻：几年前，高中部有个女生，在晚自习后被叫去办公室，后来……就从那栋楼顶跳了下来。

她……不会还在吧？

恰在此时，一阵穿堂冷风呼啸而过，拂过他的后颈。林黎瞬间背后汗毛倒竖！

跑！

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已经接管了身体。只见一道残影掠过走廊，短短十秒，林黎已经从教室一路冲刺到了学校大门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篮球场上，王浩和几个哥们正准备最后一轮投篮，就见林黎像被鬼撵似的从教学楼里狂奔而出，脸色煞白，头也不回地扎进夜色里。

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齐刷刷扭头看向他冲出来的那栋教学楼。

此刻天色已近乎墨黑，整栋教学楼寂静地矗立在夜色里，窗口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我去……”王浩抱着篮球，喃喃低语。

旁边一个男生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声音有点发颤：“浩、浩哥，我看今天……要不就到这儿吧？”

“邪门得很。”另一个男生小声补充了一句。

几人对视一眼，默默收拾起东西，刚才热火朝天的篮球场，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_

次日

林黎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站在公交站台，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之前一直没去想这事，回家后感觉哪里都有鬼，压根睡不好。

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

此刻他正对着广告牌面壁思过，嘴里念念有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拍上他的肩膀。

“啊——！！！”

惨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林黎像只受惊的猫一样蹦起三尺高，把身后的童瑶也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童瑶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你吓死我了！”林黎捂着狂跳的心脏，大口喘气。见童瑶一脸不解，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耳边：“我总觉得有鬼在看着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童瑶身体一僵：“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有的！”林黎严肃地摇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臂，“而且就在附近。”

上学路上

他们最终没有跑步——因为林黎死死拽着童瑶的袖子不让她跑。

“你就让我牵一会儿嘛！我害怕。”

“不要。”童瑶果断拒绝，耳根却悄悄红了。

林黎猜测是因为上次舔她手的事留下了阴影：“我发誓不会再舔你了！”说着不顾她的挣扎，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林黎强装镇定地深吸一口气：“走吧。”

这一次不再是牵手腕，而是真真切切的牵手。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童瑶不自然地别过脸，却没有甩开。

走了几步，林黎得寸进尺：“我可以挽着你吗？”

不等回答，他已经自作主张地挽住她的手臂，还把脑袋往她肩上靠了靠。远远看去，就像童瑶身上挂了个大型人形挂件。

“你够了。”童瑶无奈地叹气，却没有推开他。

“我是真的害怕。”林黎委屈巴巴，“昨晚一闭眼就觉得有人在看我。”

“那是你的错觉。”

“我不管，”林黎嘟囔着，抱着更紧了“我不会松开的！”

_

课间

童瑶看着杵在自己课桌前的林黎，额角隐隐作痛。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让我陪你……去上厕所？”

林黎手里紧紧攥着纸巾，郑重其事地点头，眼神里写满了真诚的恐惧。

“我是女生。”童瑶一字一顿地强调，试图唤醒对方的常识。

“知道。”林黎再次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动摇，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他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就是……万一那个‘东西’跟到男厕所去了呢？你就在门口等我一下，行不行？”

童瑶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瞥见徐峰正偏过头看着他们。

“徐峰？能不能麻烦你陪这个人去趟厕所。”

“不要！”林黎果断拒绝。

“你不陪我去上厕所我就憋死自己！”

林黎气鼓鼓的坐上了童瑶的桌子。

“你在威胁谁？”童瑶扶额冷声道。

林黎肩膀一抖，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委屈哭诉：

“没爱了！明明之前还说喜欢我的！”

“陪我上厕所你都不愿意！”

童瑶看着徐峰一脸八卦的表情，无奈：

“我们爱过吗？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

林黎：“明明你之前还想亲——”

后面半句没说口，就被童瑶捏着嘴唇止了声。

“呜！呜！”林黎闷哼着发出声音，控诉自己的不满。

“不去。”她斩钉截铁地松开手，低头假装看书。

林黎也不走，就站在原地，用那种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眼神持续注视着她。

一分钟后。

童瑶“啪”地合上书，认命地站起身。

林黎的眼睛瞬间亮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这个方法真好用！

男厕所门口，童瑶停下脚步，抱臂靠在墙边：“快点！”

“你不许走哦！”林黎不放心的叮嘱。

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童瑶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抬头，正好对上唐悦和陈燕俩人震惊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地别过脸，没看到我。

两分钟后，上课铃响了。

林黎还没出来。

“林黎，上课了！”童瑶不耐烦的喊了一声。

“拉屎！”林黎的声音很快从厕所里传出。

童瑶顿时一脸黑线！

怎么会有人的脸皮如此之厚！

“最后10秒，不出来我走了。”童瑶不想再站着这里了，转头就打算要走。

林黎在隔间里，一下就慌了。

三下五除二搞定，跑了出来。

童瑶看着林黎，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

“洗手！”

林黎又跑回去洗了个手回来。

童瑶懒得理他，转身就往回走。

“哎，等等我！”林黎快步跟上，“明天也陪我上厕所好不好？”

“想都别想。”

“那……下次我陪你去上厕所？”

“滚。”

这是童瑶第一次说脏话。

_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12月底了。

过了今天，明天就要体考了。

晚上，学校门口。

“松手。”

“不！我害怕。”

童瑶看着抱着自己手臂不放的男孩，嘴角都抽了抽。

“都过去一周了，你还怕？”

“嗯！”林黎点头。

其实他不怕了，他发现就算有鬼也伤害不了自己，心理膈应了几天，就恢复正常了。

不过正好可以和童瑶牵手，继续装！

童瑶无奈的叹了口气。

俩人就这么挂着往前走，直到童瑶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松手！”

林黎刚想拒绝，但是这声音貌似带着一丝认真，他想了想还是松开了。

“咋了？”

“我爸爸来接我了。”

闻言，林黎吓的退了两步。要是被童瑶爸爸看着自己刚刚的样子，估计一脚踢死他吧？

童瑶，爸爸……

“爸爸！”

林黎瞪大了双眼。

“那是我爸，你喊什么？”

童瑶瞪了林黎一眼，然后就走开了。

林黎看着童瑶走到了一个中年男人跟前，俩人交谈了两句，忽然他看到男人朝着自己方向看了一眼。

本来想躲的，可当林黎看清楚男人的脸后，他愣住了。

童瑶和童瑶妈妈都是冷白皮，童瑶的爸爸却是脸色暗沉，还带点黄。

并且脸颊凹陷，很瘦。

这些特征都和林黎那天晚上了解的肠癌患者一一对应上了。

_

童瑶甩开林黎后，就朝着童铭走了过去。

“爸爸，今天怎么你来接我？”

童铭笑道：“休息两天，出来买点菜，刚好来接你放学。”

“那个男生是谁？”

童铭说着朝着林黎的方向看去。

童瑶平静道：“同班同学。”手指却不自觉抓紧了书包带。

童铭只是扫了一眼林黎，见林黎一脸呆样道：“这小子看着像个呆头鹅，傻兮兮。”

童瑶点了点头：“是挺呆的。”

童爸是骑电瓶车来的，童瑶坐上车后。

转头看了一眼，见林黎还傻站着那。

爸爸说的对，一个呆头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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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家的。

此刻他正一脸凝重的坐在椅子上，抱着手机发呆。

手机屏幕亮起。

肠癌患者的相关搜索页面。

【肠癌晚期症状及生存期】

【如何劝说亲人进行肠胃镜检查】

【青少年如何面对家人患癌】

他该怎么和童瑶说呢？每拖延一天，癌细胞就在童瑶父亲的身体里多肆虐一天。他现在说出来，或许还争取增大手术和治愈的机会。

“童瑶，相信我，你爸爸今年会死于肠癌，快带他去检查！”

她会不会害怕？她会哭吧？上一世童瑶失去父亲的时候一定很无助吧？为什么当时的自己那么倔强，没有陪在她身边？

林黎越想越心酸，眼泪不值钱的滑落。

可是不告诉童瑶，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一个16岁的未成年人，和童瑶父亲非亲非故，他无法强行带一个成年人去医院，他没有足够的权威去说服对方重视。

他只能通过童瑶，而这个传递过程本身，就可能对童瑶造成毁灭性打击。

但是万一呢？万一不是癌症呢？得知这个消息的童瑶考试发挥失常怎么办？

等明天，明天体考结束我会告诉她。

“就一天……再等一天……”他对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地低语，

童瑶不能失去父亲！

林黎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