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林黎早早的起床，体考的考场在盐城九义校，学校没有包车，大家都是自行前往。

最后在校门口集合，可以带手机。

等林黎到达考场后，就看见考生们三五成群地做着热身，交谈声、笑声此起彼伏。

林黎原本积压在胸口的沉闷、那些关于疾病与死亡的沉重想象，在看到她身影的这一刻，竟奇异地开始消散。他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句诗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是啊，梅花。眼前的少女，不正像这凌寒独自开的花吗？

他想起上一世的童瑶。父亲早逝，家庭的重担过早地压在她稚嫩的肩上，可她呢？

她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暴自弃。她只是抿紧了嘴唇，更加沉默，也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本地的重点高中，对于失去顶梁柱的家庭而言，已是她能抓住的最稳妥、最好的选择。她从未放弃过自己。最终高考565分的成绩，在这个小城里，足以让她叩开一所不错大学的大门，一步步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童瑶，明明比他想象中要坚韧得多。

他之前的担忧，那种害怕她会被击垮的恐惧，在此刻看来，似乎带着一种低估了她的冒犯。

童瑶不是温室的花朵，她的骨子里拥有着迎霜傲雪的梅，她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林黎没有打扰她，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欣赏着，他喜欢的女孩是个多么优秀的人！

童瑶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汹涌，侧头向他看来。

“怎么才来？”她问。

林黎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他强迫自己走过去，脚步有些僵硬。

“准备得怎么样？”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嗯。”童瑶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微微蹙了下眉，“你脸色不好。”

“太……太激动了，没睡好。”林黎下意识避开视线。这不算完全说谎，昨晚的焦虑确实刻在了他脸上。

闻言，童瑶低头从包里掏出一瓶亮黄色的功能饮料递过来。

林黎看着塑料包装纸出神。

“买水时看到的，”她语气平静，“老板说体考就该喝这个，提神醒脑、补充体力。”

林黎看着她一本正经复述广告词的样子，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

“那给我了你喝什么？”

“听说女生喝了会长胡子，我不喝。”童瑶转过头继续欣赏梅花，耳根微微泛红。

所以……是特意为他买的？

这个认知让林黎胸腔发胀，既甜蜜又酸楚。

为什么这么温柔的童瑶，要面对这些？她明明那么好，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想着酸意涌上心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童瑶已经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声。她无奈地取出纸巾。

“哭什么？”她问得轻描淡写，眼里却充满了关心。

“没哭！”林黎倔强地仰起脸，却有一滴泪不听话地滑落，正好坠在童瑶的手背上，烫得她指尖微颤。

“我……我做噩梦了，害怕。”

童瑶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轻轻笑出声，踮脚为他擦泪。

林黎愣住了。

“我发现你除了是个笨蛋，”她又抽了张纸递过去，“还是个胆小鬼。”

“自己擤鼻涕。”

林黎乖乖照做，发出不小的声响。

情绪稍平，他红着眼睛小声请求：“我可以抱你吗？”

“不可以！”童瑶果断拒绝，耳根更红了。

下一秒，带着洗衣液清香的拥抱笼罩了她。

“我害怕……”他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你都不哄我。”

这个拥抱太过温暖，温暖得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贪恋地深吸一口气，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肯定……一点都不喜欢我。”

就在林黎沉浸在这片刻的温存与悸动中，以为能多汲取一些勇气时——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

童瑶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林黎一噎，满腔酝酿的情绪被打断，气得他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将这个拥抱勒得更实了些，仿佛这样就能惩罚她的“口是心非”。

“嘶——你……”

童瑶被他这突然加重的力道勒得闷哼一声，微微蹙眉。

听到她吃痛的声音，林黎瞬间慌了神，刚松了点力气，正准备低头查看——

“来来来，两位，不准动哦~”

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两人俱是一惊，同时转头。

唐悦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相机对准了他们，脸上带着一丝他们看不懂的笑意——姨母笑

随着快门的“咔嚓”声清脆地响起——

画面就此定格：梅花树下，身形修长的少年将清丽纤细的少女紧紧拥在怀里。

少年眼眶微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一丝被抓包的错愕，少女则仰靠在他怀中，清冷的脸上绯红一片，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措手不及的羞赧。

阳光透过枝桠，均匀洒在他们身上，梅花瓣飘落在半空被定格，氛围感直接拉满。

唐悦仔细欣赏了一下，就看到画面了眼眶通红的林黎：“你哭啥，不过还别说，林黎你哭起来居然给我一种‘我见犹怜’的错觉。”

童瑶率先反应过来，羞得耳根都红了，试图从林黎怀里挣脱。

林黎也下意识松开了手，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看到童瑶比自己更羞窘的模样，心底些复杂的情绪竟奇异地散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那梅香与她的气息一同镌刻进心底。

考试结束，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但是童瑶，这次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了！

_

体考正式开始了。

男女生分开考，临别之际，林黎挥了挥手：“童瑶！加油！”

童瑶脸色虽然还有点不自然，还是挥手道：“林黎，加油！”

男子一千米，第一组！

林黎穿着6号号码背心，站在四号跑道上。

随着发令枪响！

林黎出发了。

_

女子八百米，第一组！

童瑶和林黎都是第一组比赛。

此刻童瑶穿3号号码背心，站在一号跑道上。

她的目光坚定，充满信心。

随着发令枪响！童瑶出发了。

……

男子折返跑，林黎2号。

女主折返跑，童瑶1号。

立定跳远……

坐位体前屈……

……

随着成绩的宣布，林黎和童瑶的体考就此结束。

俩人顺着人流，各自朝着校门口涌去。

林黎个子高，远远就看见了人群里的童瑶。

他穿过人海，牵住了童瑶的手。

“我稳了，你呢？”

童瑶任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不出意外的话，问题不大！”

体考完，老师让大家各自回家。

林黎却拉着童瑶远离了喧嚣。

盐城九义校规模庞大，坐落在盐城的郊区。

俩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林黎，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童瑶问。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黎面露难色，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裤缝，支支吾吾了很久。那些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此刻像石头一样堵在喉咙口。

童瑶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不会是要——那个她隐约期待又害怕面对的念头浮现出来。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急促而微微拔高。

林黎愣住：“啊？”

见林黎一脸错愕，难道她猜错了！

这个认知，让童瑶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她转身就想跑，离开这个让她羞窘的现场。

“等等！”林黎一时着急，长臂一伸，准确地拉住了童瑶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转了回来，背靠着自己紧箍在怀中。

“你放开！”童瑶挣扎着，却被他抱得更紧。少年的胸膛不算宽阔，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和灼人的温度。

“你爸爸最近身体还好吗？”林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童瑶愣住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居然在想她爸爸？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困惑的滋味。

“很好！”她冷声回答。

“他是不是肠胃不好？最近会不会便血……”林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童瑶猛地用力挣脱他的怀抱，转身时眼角眉梢都凝着霜色：“我爸每个月都做体检，昨天的报告显示一切正常。”

大车司机都会定期体检的，林黎不了解这些，但是童瑶当然清楚。

她看着林黎依然忧虑的神情，“你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

就在这时，林黎脸上的阴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先是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放松，接着，脸上的凝重逐渐瓦解。

“真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敢置信的试探。

“真的。”童瑶平静的语气带着一丝烦躁。

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箍着她的手臂都放松了些许，却仍固执地追问：“那他为什么脸上暗沉发黄，还那么瘦！”

童瑶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笑了：“你知道我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她没好气地反问，“货车司机，天天在外面跑，怎么可能白的了？”

她终于用力挣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来面对他，清澈的眸子带着薄怒：“你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林黎却浑然不觉，他还想保持住严肃，嘴角却已经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太好了……你爸爸真的没事？”

林黎听着这一串串的信息，原本郁闷纠结的表情被欣喜若狂代替。

太好了，对，他是蝴蝶，肯定是他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无意中改变了童瑶爸爸的结局！巨大的喜悦冲刷着他连日来的焦虑和恐惧。

他松开童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而复得的灿烂笑容，那笑容晃得童瑶有些眼花。

想到他之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有刚刚不合常理的关切，一个念头渐渐清晰——他所有的异常，都源于一个关于她父亲的、可怕的噩梦。

于是，童瑶心里最后一点气恼也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暖意。

她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上他的脸颊。

林黎浑身一僵，呼吸都停滞了。

“你这里脏了。”童瑶的声音很轻，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她拿手指在他脸颊上擦了两下，没擦掉，便低头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自己擦。”

见林黎还呆愣着，仿佛灵魂出窍，童瑶微微蹙眉，指了指自己脸颊对应的位置，示意他脏的地方。

林黎刚刚大脑是宕机的，他还沉浸在童瑶的未来被改变了的喜悦中——她会读全省最好的高中，进入全国顶尖的学府，拥有光明灿烂的人生……

直到童瑶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他的皮肤，才将他拉回现实。

此刻回神，见童瑶指着自己的脸颊，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和专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难道……她指的“这里”，一个大胆的想法鬼迷心窍般他脑海里炸开。

下一秒。

在童瑶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林黎迅速低下头，凑近她，温热的唇瓣精准地、轻轻地印在了她刚刚指尖触碰过的自己的脸颊位置。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童瑶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周围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擂鼓。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指轻轻碰触刚刚被亲吻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少年唇瓣温热的触感。

“你……你干什么！”

童瑶的声音都仿佛染上了羞意。

“我……我回家了！”

她跑了两步，又转头警告：“你不许跟上来！变态！”

这个称呼让林黎愣在了原地。

“原来不是让他亲脸颊的意思……”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林黎才缓缓抬手，指尖轻触自己的嘴唇。

那里仿佛还停留着她脸颊柔软的触感，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他低头笑了笑，自己怎么想的，居然能误解成这样！

后知后觉的，红意逐渐攀上了脸颊。

话说——这算是他的初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