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中，空气中的真气流动十分明显。

修真界里的真气会发光，是最明显的特征，也是最令人无语的特征。

当司徒邑出手时，几乎点亮了小半片夜空。真气散发出来的光芒，让苏楚楚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直至连接到无边的黑暗中。

当那些光芒接触到苏楚楚的后背时，又猛然破碎，像下了一场微光雨似的，最后洇灭在空气中。

苏楚楚的真气似乎有意识般自主流动起来，在她的后背形成防护罩，抵挡住了司徒邑的攻击。

当她转过身时，真气在她身边形成了一层透明无形，散发着微光的保护罩。

司徒邑脸色十分难看，臭着一张脸，神色不善地盯着苏楚楚。

做徒弟的苏楚楚修为竟然高过司徒邑，就算司徒邑对她出手，两人修为境界的差距放在那儿，司徒邑不能伤她分毫。

司徒邑身边的师弟师妹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恐说出不合适的话，伤到司徒邑脆弱的自尊心。

“师尊，这是做什么？”苏楚楚自我感觉十分平静，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面色泛白，心脏阵阵发疼，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在她话音刚落时，防护罩便一点一点开始破碎，最后同样化成闪着微光的碎片飘扬在空气中。

由防护罩破碎形成的微风，吹乱了苏楚楚的头发，露出她执拗的双眼。她盯着司徒逸，看上去单纯地想要一个答案。

面对这样的目光，司徒邑当然不会觉得自惭形秽，也不会觉得丢人，就该躲回洞府中潜心闭关修炼，他只会拥有无尽的怒火。

这怒火自然是对苏楚楚的。

“逆徒！”司徒邑无能狂怒，能在口头上占点便宜，“你竟然敢忤逆为师？”

司徒易说完话后，苏楚楚眼中的光芒渐渐熄灭，可到底还残留着一丝尊敬。她看着自己面前所有的人，感觉恍然如梦，曾经熟悉的面容变得如此陌生。

苏楚楚与司徒逸等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几乎走两步，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可咫尺天涯。

司徒邑明显对苏楚楚十分不满，他看不惯不通人情世故的苏楚楚，埋怨她刚才没有为秦梦瑶求情，双手抱胸，冷哼一声，夹着眼角，斜睨着苏楚楚。

“怎么不说话？”就连沉默都能引起司徒邑的嫌弃。

苏楚楚本就不善言辞，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注意到夜色下师弟师妹们明显带有敌意的神色，她又看向把自己领到玄剑门的司徒邑。

一刹那间，亘古不变的夜空，连带着绣在上面的繁星都压在苏楚楚的肩膀上，将她的心包裹起来，让它与世隔绝。

苏楚楚闭上嘴，只觉得疲惫犹如潮水漫上身体，堵住了她的喉咙。

这些天在洞府中养伤，分明应该浑身轻松，看天辽阔看地苍苍的她只觉得劳累，只想回自己洞府中睡上一觉。

也许睡醒后，一切都会变回去，她是师傅的好徒儿，是师门可靠受人敬仰的大师姐。

苏楚楚如是想。

许久得不到苏楚楚的回话，司徒邑扶额，刚想动手却又想起刚才丢脸的交手，放下手，层层叠叠落下的衣袖遮住了他捏紧的拳头。

他说话更加不留情面：“孽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师傅……”苏楚楚轻声呢喃，声音比这晚风还要小，却不妨碍在场所有修真人士听得清清楚楚。

她仿佛被钉在原地，习惯性微微歪头：“我什么都没做。”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那……”有位长相尖酸刻薄的师妹支支吾吾半响，最终强撑着颜面，左右乱瞟的眼睛落在苏楚楚肩膀上，不敢同她对视，显然明白自己在强词夺理，“总归是师姐的不对……”

“对，总归是师姐你的不对！”

“你作为师姐，就应该做点什么。”

司徒邑扬头，睥睨着苏楚楚：“听见了吗？”

“只听到你们在说胡话，别的没听到。”苏楚楚老老实实回答了司徒邑的问题。

“若是刚才你为师妹求情……”对面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伐着什么也没做的苏楚楚，说得好不快乐。

苏楚楚皱眉，略微有些不耐烦：“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闭嘴！”司徒邑大声呵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他似乎忘了苏楚楚是她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整个师门的大师姐，若是她都没有说话的资格，在场除了司徒邑，谁都不应该说话。

苏楚楚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若是按照师傅的意思，师傅说话，我便不能说话，那我说话时，师弟师妹们自然也该闭嘴。”

“师姐，你怎么如此迂腐？”

“对啊，师姐，你我之间同门何须如此将就！”

面对恼羞成怒的师弟师妹们的口诛笔伐，自认说不过的苏楚楚闭了嘴。

“逆徒，你同他们之间不必讲究这些。”司徒邑慢条斯理地说，“今日的你实在是太令为师失望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楚楚的反应，试图在她的脸上看到伤心、愧疚，却未果。

苏楚楚虽然不同情窍，却不是个傻子。可就算她说出众人的双标，也不会有人在意，只会认为她在狡辩，于是她索性不说话，沉默地抱着双臂，等着司徒邑开口。

她总有种预感，司徒邑还有话要说。

见到苏楚楚面上平静无波，司徒邑极度不悦，却又无计可施：“既如此，不如你便同梦瑶一起去思过崖思过，梦瑶出来时，你才可出来。”

“师傅说得对！凭什么小师妹要去思过崖，大师姐不用去！”

“就应该让大师姐同小师妹一起受苦！”

“就是，谁让你是大师姐，要我说就该让你替小师妹去思过崖……”

苏楚楚极度不解，满心苦闷。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还要去思过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面那些人为什么总用不同的标准对待的自己和秦梦瑶。

可她看着司徒邑和师弟师妹们的神色，早就丧失了为自己辩解，质问他们的心情。

太累了，这一切对于苏楚楚来说，都太累了，快要把她压垮了。

在司徒邑逼迫的目光以及师弟师妹们看笑话的眼神中，苏楚楚点了点头，利落地转身，径直朝思过崖飞去。

他们目送苏楚楚离开，无人出声挽留，直到苏楚楚几经跳跃，再也看不见。

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将他们与苏楚楚隔绝开。

……

相比自己的洞府，思过崖不过是一座又一座陡峭山峰，住的地方是弟子们用自己的武器砸出来的山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前往思过崖的弟子不可带任何东西，所以他们只能和衣，睡在地上。

对修真者来说，修行无岁月。苏楚楚并不在意吃穿住行，也不在乎天材地宝，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打坐。

十年时间，弹指一挥间，苏楚楚竟然摸到了渡劫期的门槛，可是就差最后临门一脚，不得存进。

苏楚楚初睁眼时，眼睛里精光四射，就连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在她眼中都放大了无数倍。她清晰地听到昆虫走路的声音，闻到外面潮湿的泥土气息。

从思过崖峰顶奔涌而出的瀑布声犹如惊雷，在苏楚楚耳边炸开。

苏楚楚眨了眨眼，外溢的合体期气息缓缓收敛进体内，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经过岁月的洗礼，她身上的衣服虽然不至于涅灭成灰，却也黯淡无光，颇为寒酸。

她伸了伸懒腰，掐着时间，走出思过崖，还未等她见到司徒邑，便被乱跑的少年撞到了。

少年很是面生，好奇地看着苏楚楚：“是玄剑门的师姐吗？”

不知为何，苏楚楚被逃跑的狐狸吸引住了目光。

那狐狸火红，停在突出的石头上，扭头，正巧同苏楚楚对上视线，随后炸毛，飞快跑走了。

“师姐，我想抓住那只狐狸，太心急，冒犯了师姐，还请师姐不要怪罪。”少年没有等到苏楚楚的答复，也没有恼，“在下玄剑门门长司徒邑座下弟子石清泉，见过……师姐。”

“苏楚楚。”

“见过楚楚师姐。”少年恭敬行礼。

苏楚楚摆了摆手，没有过多说话，只是朝着司徒邑宫殿走去，与石清泉同路。

“师姐，你是哪位真人座下弟子？”石清泉自来熟，是个话痨，就算不理他，自己也能说一路，比鸭子还话多，“我才入门三年，对门内很多事都不太了解，师姐莫怪，师姐莫怪。”

小胖子石清泉憨厚地笑了两声，絮絮叨叨说这话，苏楚楚很是耐心，神色十分平静。

两人还未见到司徒邑，就先见到了在殿门口，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的师弟师妹们。

那些人根本没有在意苏楚楚和石清泉。

司徒邑从殿中走出，所有人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去。

“师傅，小师妹怎么样？”

司徒邑眉头深皱：“梦瑶状况不太好，金丹被挖走，灵根衰退，萎缩，眼见就要成为再也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如今已是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