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七年犹如大梦一场,直到出了玉京城,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和离了。
帘子掀开,酷暑的热气猛然冲到人的脸上,她被攻略的丢盔卸甲,很快放下了帘子。
“这天儿热得真是不让人活了,快吃些冰酥酪。”
青霜不知从哪儿拿出来几个摞的高高的冰酥酪,阿瑶一见,蔫蔫的脑袋都立起来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青霜姐姐,你真厉害,能变出冰酥酪!”
要不是阿瑶坐在她的左边,她感觉阿瑶的嘴都要伸过去了。
青霜被她逗笑,递过来一碗:“阿瑶快吃吧。”
阿瑶悄悄瞥了她一眼,她揉了揉阿瑶的头发,点了下头,小丫头立时笑开了花。
“娘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
说罢便伸手捧过冰酥酪,满足的吃了起来。
她却被这一声‘娘亲’喊得失了神,在侯府,她是妾室,阿瑶只能唤她姨娘。
她以为阿瑶不懂,但其实阿瑶都懂的。
不觉间眼眶有些热,接过青霜递来的冰酥酪,冰冰凉凉的、甜滋滋的,却忍不住让人心底发苦。
“都过去了,小姐,以后阿瑶能吃很多很多冰酥酪,以后会很好的。”
青霜沉着嗓音,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哽咽。
一路舟车劳顿,几人却精神饱满,尤其是阿瑶,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色,就连那滚烫的热浪也不嫌了。
从玉京到江南,走了小半个月,人未到,信倒是早早就到了江南。
到家那日,江云舒便看到有人早早等在门口,一见她便眉开眼笑:“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
她带着阿瑶踏上熟悉的道路,家里一派祥和,刘管家两鬓已经有些白发,望着她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小姐瘦了。”
“阿云!”
她倏地转眸,爹爹和娘亲站在院子前,再看到他们,江云舒恍如隔世,她跑过去将自己埋在两人的肩窝里,熟悉又温暖的味道让她放下了心底沉沉的压力。
“都瘦成什么样了,看看这衣服,都空的能装下两个人,和离了好,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江母阮清商哽着声音说道,江父江锦鸿也应声:“就是,那些个没良心的,我们江家送过去多少东西,他们竟然如何苛待你,可恨我们家也没个在朝为官的人,你哥哥如今也是为着这商贾身家在官场吃尽了苦……”
阮清商打了他一下:“说这些干什么,阿云才回来,要好好休息一下的!”
江锦鸿这才收住脸上的悲戚,扯出个笑脸来:“阿云,先好好休息一下,家里备好饭菜了,你……哎,我的宝贝外孙女呢?”
“他们不让你把阿瑶带走?!”
阮清商是个急性子,怒火一下就升了起来,“我这就上玉京城闹去,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
“……外祖父,外祖母,阿瑶在这里。”
软软甜甜的声音让人莫名的就舒心了起来,满腔的怒气也化成云烟消散了。
阮清商这才垂着眸子看到了站在江云舒身后小小的一个人影,扎着可爱的双环髻,扬着脑袋正看着他们。
“你看看你,当娘的人了也没个样子!”
阮清商轻轻推开江云舒,蹲下身将阿瑶抱了起来:“走喽,跟外祖母一起去吃好吃的!”
江锦鸿笑意深深,抬眼看到了后面的青霜,轻叹了一口气:“青霜……也长大了,这些年,幸好有你陪着阿云。”
“是奴婢该做的。”
青霜说罢跪了下去,眼角悄悄划过一滴泪,江云舒将她拉了起来。
“吃饭去。”
连日来的劳累在到家的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
江云舒本想着先去好好睡一觉,但刚坐下,爹爹就问她。
“阿云,玉京城里的传言你可曾听闻?”
她顿时头脑清醒了很多,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等凌景初的回信,但没想到,青霜打听到的却是一则莫名其妙的童谣。
还是骇人听闻、威胁帝位的大不敬童谣。
她心惊胆战,一方面觉得这是凌景初的作风,毕竟他可是在不久之后瓦解男主羽翼的狠角色。
一方面又不希望这件事是他做到,这样大不敬的言论,一旦被查出来,凌景初别说入仕,就是来年的秋闱,他都不一定有命去。
她点了点头,爹爹忧心忡忡:“这童谣是冲着侯府去的,只是不知圣上日后会如何发落江家……”
“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还不够,现在还要给孩子念叨,江锦鸿,能不能吃饭了!”
阮清商轻啧一声,白了一眼江锦鸿。
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青霜:“坐下啊,一起吃,去了几年侯府就不把这里当家了?”
“我……”
江云舒转身将人拉了过来,院子里传来清脆的声音。
“江云舒,你回来啦!”
江疏月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上前将坐在凳子上的人拉起来抱着颠了两下,挑着眉:“现在你可打不过我了!”
她无言的看着江疏月,只见她又转眸看向阿瑶,满脸的坏笑:“母债女偿,阿瑶啊,你娘亲以前可没少欺负我,以后小姨会好好照顾你的哦~”
“好啦好啦,没个正行,你爹娘呢?”
阮清商问着,江疏月收了笑:“临出门的时候有个人找爹爹,说是染坊有人闹事,娘亲就跟着一起去了,让我自己过来,他们办完事就过来。”
“闹什么事儿知道吗?”
江疏月摇头,阮清商也就没再问了。
几人落座之后,阿瑶饿得肚子咕咕叫,小声问了句:“外祖母,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
江锦鸿立时招手让人过来:“去看看景初这孩子,是不是又给人留堂了,跟他说说,不要总是这么严厉,留堂多了人家家里印象不好,总要上门找他闹。”
话音刚落下,脚步声就到了门外。
一身黑色银纹锦袍,身量修长高挑,明明是个书生,江云舒一眼望去,却觉得这人有些煞气。
冷冷的眉眼还跟以前一样,只是添了些成熟气。
几年未见,凌景初身上冰冷的气质越加成熟,看着委实不像个好人。
“江叔、阮姨,我来迟了。”
他走近了些,侧着身子对她,她抬眼看过去,凌景初整个人都透着清冷,发丝不像从前一般乌黑透亮,有点暗暗的感觉。
盛夏的酷暑一点没影响凌景初穿得严严实实,她看着都觉得热得慌。
跟以前一样,还是个老古板。
再一撇眼,她似乎看到了一点点红痕……
倒也不是她观察仔细,只是凌景初这人生的一副雪白的皮肤,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她和疏月羡慕了多少回。
白雪上一点点痕迹都会很明显,更何况还是他这样红透的样子。
没想到凌景初这副冰山似的样子,竟也有这般时候,她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这人有这么大的变化。
正兀自想着,那人视线懒懒的移过来,凉凉的,似乎还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她心底一惊,看来童谣确实是这人传出去的。
她立马回了一个坚定的眼神,这等大事,她就算是进了昭狱,也会守口如瓶的。
凌景初似乎也看懂了她的意思,了然转眸,走到一边坐下。
江锦鸿看着人笑弯了眼:“今天是咱们家的好日子,阿云回家了,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在一起,景初啊,你日后也多回家走动走动,我跟阮姨都念着你呢,这次阿云回来了,你们也好叙叙旧!”
凌景初点头应是,江云舒也转过视线,没再盯着人家看,只陪着笑脸应和。
“好了好了,吃饭吧,自家人也要说这些,你不如去跟那些掌柜的吃饭好了。”
阮清商挥挥手打断了江锦鸿的施法,阿瑶乖乖坐在一边,只是肚子突兀的响了。
众人相视一笑,阿瑶羞得垂下了脸。
“吃吧,吃吧!”
江锦鸿笑着说道。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江云舒浑身舒畅,重生以来,这大概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尤其是吃饭的间隙,娘也发现了凌景初的红痕,问了出来。
她菜都不夹了,竖着耳朵听。
一旁的江疏月也不遑多让,筷子顿在鱼肉上,好半天也没送到嘴里去。
视线忽的一扫,看见了阿瑶懵懂的双眼,她心急如焚,小孩子怎么能听这个!
下一刻,她娘亲就捂住了阿瑶的耳朵,煞有介事的看着凌景初:“你也到年纪了,我们既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懂我们家的规矩,没得耽误人家小姑娘的,不管你日后是如何,现在还是我们的义子。”
顿了顿:“要是担心委屈人家姑娘,我们替你提亲去便是,江家这点钱还是有的。”
江云舒偷眼看向凌景初,那人脸上并无半点欣喜,反倒有种难言的苦涩。
这让她心生不悦,也不解。
话本子里凌景初着墨不多,但她跟凌景初一同长大,自认是了解他的,竟不知他在男女关系上竟然这么混账。
污了人家姑娘清白,现下看着竟然还是不愿结亲的意思。
但念着人家的恩情,她眼观鼻,鼻观心,默然扒着碗里的饭。
“阮姨……”
“求江老爷,求阮夫人,救救我家公子!”
苏叶扑通一声跪下,头磕的‘砰砰’响。
“苏叶!”
凌景初厉声呵斥,苏叶饱含热泪,撇着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即使公子要责罚我,今日我也要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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