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舒看着百里川的脸都感觉自己压不住那股恶寒。

“可是李某在江家让江小姐心烦了？”

“还是那日的话？”

“如此我便先给江小姐赔罪，那日的话并无恶意，李某是真心觉得乃江小姐性情中人。”

“寻常女子即使在后宅深受其扰，也还是会选择隐忍，像江小姐这样果断离开的也在少数。”

她忽然觉得可笑，上一世她就是被圈禁在后宅的怨妇，要不是看到了阿瑶凄凉的下场，她还是会选择隐忍。

“性情中人？”

她冷哼一声：“若是天下的男人能认清自己，善待自己的妻女，何须你来称赞我一句性情中人？”

“况且，我的性情怎样也不需要通过和离让人了解。”

百里川定定的看着她，神色复杂，似是迷惑。

“不耽误李公子温书了，我也还识得几个字，今日就到这里吧。”

她看着百里川，实在是没什么耐心跟他说话。

这人心机深沉，跟阿瑶一起，指不定给阿瑶灌输什么思想呢。

正想着，阿瑶就拉了下她的衣角。

“娘，李叔叔很好啊，外公也很喜欢他。”

她的心猛然就梗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垂眸看着阿瑶，大大的眼里满是欣赏和不舍。

“娘，阿瑶也很喜欢李叔叔，他比之前的夫子好多了，也不会骂阿瑶。”

她抿着唇说不出话，侯府里的那个夫子，看她不受宠，对阿瑶和大小姐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她几次去看，阿瑶不是在被罚，就是在被骂。

百里川若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又笑着看向阿瑶：“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叔叔有些忙，下次有时间的话，叔叔再来教你啊！”

阿瑶不舍的看了他一眼，用力点头。

直到人都已经走出去很远了，阿瑶还是没有抬起脑袋看她。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瑶说，只能两厢沉默着。

“娘，你是不是担心阿瑶？”

“不用担心我的，我在这里很开心，外公和外婆对我很好，李叔叔也对我很好。”

“我很喜欢这里，娘，只要跟娘在一起，我就很开心，而且我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娘。”

阿瑶眨着大大的眼睛看她，没有丝毫怨怼，只有坦然。

她的心忽然就塌陷成一滩软泥。

阿瑶太过懂事，明明还是撒娇任性的年纪，却已经开始为她考虑。

侯府这几年的生活让阿瑶变得压抑，她不像别的小孩，会撒娇会耍赖，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努力去争取。

她只会习惯性的压抑自己，不断让自己替别人考虑，然后把别人对自己的伤害合理化。

江云舒有些自责，她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那个伤害阿瑶的人。

“阿瑶，有很多事我没办法告诉你，但你生气，可以怪娘。”

阿瑶笑着摇头：“我知道娘是为了我好，阿瑶不会怪娘的。”

她深叹一口气，将阿瑶搂进怀里，又欣慰却又有些难受。

“等娘给阿瑶找一个很好的夫子好不好？”

“……那李叔叔？”

“阿瑶，”她捧着阿瑶的脑袋，“李叔叔是陌生人，我们要先观察他是不是个好人，不能看他对你好不好，万一他是有所图谋，那阿瑶要怎么办？”

阿瑶大大的眼里满是疑惑，愁眉思考了很久：“娘说得对，就像二哥哥，每次要欺负我之前，都会对我很好……”

她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走的时候竟然没有好好折磨一下沈二，真是可惜了！

“娘，阿瑶以后不会了，阿瑶会先观察别人，然后再跟他一起玩。”

她点了点头，心力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和愉快。

——

夫子的事终于是提上了日程。

她爹和她娘一口气找了十来个夫子上门，她正坐在院子里跟夫子们交谈，凌景初不知何时来了。

她听得认真，直到面前的夫子朝她身后拘了一礼。

“凌夫子。”

“不必如此。”

凌景初的嗓音低低的，自她耳后轻轻刮过，像是一阵清冷的风。

面前的人又抱手笑了下，看向江云舒：“江小姐，既然凌夫子在此，何须我等啊？”

她挑了下眉，这人这么谦虚？

“夫子何须如此谦虚。”

说完，她转头又看向凌景初，“凌景初整日在县学，我们这些商贾又怎么好跟那些少爷小姐一起？”

她说得谦虚，实际上县学根本就不会让阿瑶进去。

“如此说来，我便教不得了。”

凌景初嗓音淡淡的，神色冷然，眸子深谙，看着有些渗人。

“江云舒，你是觉得我这个夫子当得名不副实？”

嗓音沉沉的，视线死死盯着她。

看得她莫名就觉得脊背发凉。

“我也没说啊，你自己说的。”她扬着头反驳，“你在县学要如何教阿瑶？”

凌景初眯了眯眸子，神色更冷。

“下学后，平日里我的时间也很多。”

嗯……具体是多在？

她没有记错的话，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七八天之前了。

她看着凌景初，忽然就觉得他是因为自己的面子挂不住才来审判她的。

凌景初自己就是夫子，而她还要在外面找别的人。

想通这点，她对于凌景初阴恻恻的视线也释怀了，推了他一把。

“哎呀好了好了，凌夫子也要备教案，还是快去忙吧。”

“我这不也是担心你的身体吗，你要是熬垮了，明年的春闱还怎么考，我们江家还等着你光耀门楣呢！”

说罢推着人一路到了院子门口，朝他笑了下。

但凌景初并没有离开，只站在那儿，脸也沉沉的，眸子定定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本来想让人直接离开的，但现在看来，大概是她的那句话又让凌景初心里不舒服了。

她利落转身，甩着头发回了院子。

她从小看见凌景初这副样子就开心，谁让他天天冷这个脸，一副清冷出尘又疏离的样子。

偏偏就是这种人，生起气来最让人好笑。

她回头看去，凌景初果然还站在院子门口，沉着眉，视线也不知道是停在那里。

她唇角一勾，院子里的几个夫子都围了上来。

“江小姐，你看……？”

其实这些人都挺好的，她知道在江家，阿瑶不会再遇到之前那样势力的夫子。

只是她没想到，她爹给找来的这些人里，竟还有个女夫子。

学问也很好，她垂眸片刻，便点了那个人。

众人看她已经心有所属，也就告辞了。

“江小姐，明日便开始教学吗？”

“你叫什么？”

“林钰柳，江小姐叫我钰柳就好。”

林钰柳垂着眸子抱手站在她身前，嗓音温温和和的，她觉得阿瑶也会喜欢这样的夫子。

“钰柳，以后阿瑶就交给你了。”

“是，江小姐。”

林钰柳又朝着她鞠了一躬。

这人怎么跟凌景初似的，看着倒像个小姑娘，怎么一开口跟那些老学究一个样子。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林钰柳眉都没抬一下，轻声应道：“原先是云城的，后来家里遭了难，只有我一个活下来，后来就逃到江南了。”

云城？

倒是有些远。

林钰柳没什么神情，说起这件事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她就是想安慰，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于是两人又顿住，沉默着没再说话。

“江小姐，那林某就先行离开了。”

她连连点头，林钰柳转身走出了院子。

“小姐，为何要选林姑娘？”

青霜疑惑问道，又不是教女红，少有人会选择女夫子。

江云舒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林钰柳站在人群之外，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在侯府的她。

“阿瑶或许也喜欢呢，这件事就这样吧。”

她话落，青霜给她递上一杯冰茶，她抬眼看去，青霜似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

青霜抬眼看了看她，嘴唇微张，又垂下眸子不看她，紧闭着双唇。

“到底什么事？”

她又问了一句，青霜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前日云铮少爷跟凌公子在祥云阁吃酒，后来李川也去了，三人把酒言欢，深夜才归来。”

青霜说罢抿着唇把头垂了下去，偷眼看她。

她也确实很生气。

凌景初跟百里川把酒言欢，说了些什么竟也不告诉她！

“凌公子那天晚上回来时似乎遇到了什么人，马车都坏了，现在每日都骑驴车去县学呢。”

她冷哼一声，坏了更好。

最好是驴车也没得骑，自己走着去吧！

她想着想着，又莫名被自己逗笑了。

“云铮少爷近日都在家里的酒楼里，醉月楼倒是不怎么去了。”

“今日也在？”

青霜点了点头，她起身抬步：“走，我也好久没去酒楼了。”

才走到院门口，就被苏叶给堵住了。

“江小姐，我家公子有些急事要出门，偏今日那驴车被商贩又要回去了，公子银钱不够，特来让我问问江小姐，能否借马车一用？”

苏叶急得搓手，她却懒然笑了。

天道好轮回啊。

“凌景初有急事？”

苏叶急急点头，祈求的看着她。

“我也刚好要出去，车夫累了一天还是让人家歇着吧。”她看着青霜。

说罢，又转眸看向苏叶。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同车呢？”

“不过，我刚好缺个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