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你?”

秦礼上下打量起江珩。

秦礼身高有一米九,目测江珩和自己差不多,身材不胖不瘦,就是那身肌肉和自己的一身宝贝相比就逊色不少。

他是嗜肌肉如命的人,因此特意在大衣里穿有弹性的老头衫来凸显他的胸肌腹肌。

反观江珩,就只穿了件宽松的纯白T恤,但却也掩盖不住他宽阔挺直的双肩,和袖口处手臂上的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

T恤左侧胸口绣了朵血色红梅,针脚看上去并不细密,像是一个不动针线的大老爷们自己拿针绣的,看起来就一副寒酸样。

再见江珩一副要替人出头的模样,秦礼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呦,吃糠的丫鬟心疼吃细面的小主,你别说,老子还是头回见!”

不少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故意用“丫鬟”“小主”来指代面前的两人,到底还是他看不上两人不够阳刚的外表。

人群里适时站出个穿红衣的女生:“秦礼,你这话就有些过分了。”

“司铃大小姐?怎么,你也想替那个冰块说话?”秦礼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道:“嘿,还真是奇了,你司大小姐从前也不是个心软的人,这回居然帮他们说话,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司铃是最先发现地上残留的符咒的,也是最先认出是沈清淮的人,哪怕平日里对人有些偏见,但也绝不会罔顾事实。

因而在秦礼阴阳怪气的时候,她不屑一笑:“老娘不一定帮他们说话,但一定撕烂你这张臭嘴。”

她话音刚落,从袖子里滑出一根一指长的钢针,秦礼见状也很是迅速地掏出自己的法器——一把金刚锤。

两大世家的天师打起来了,这场面着实激烈,众人虽然看得惊奇,但也不能放任他们就这么打到天昏地暗,都跟着上前劝阻。

陈武是个单纯好心的,明明自己实力不怎么样,也跟着凑上前劝架,一边无辜受肘击,还苦口婆心地解释:“你们别打了!快住手!我证明真的是沈清淮救了大伙儿啊!他还用追踪符把我从林子里带出来呢!快别打了!”

他不像别人那样能言善辩,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重复得多了总能挤进别人的耳朵。

一些人听着听着,觉出味儿来,也跟着替沈清淮和司铃说起话来:

“那符真是沈清淮的,我也看见了!”

“这波我站司家!”

“连江珩都替他说话,那咱们肯定是误会了啊!”

“……”

江珩也想上前,却被沈清淮拉住。

“不必麻烦。”沈清淮对他道。

江珩皱眉道:“你觉得这是麻烦?”

自己好心帮他解释误会,这些在他眼里只是麻烦?还是说根本看不上。

“你情愿让别人一直误会你?”江珩硬声道。

“我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我,这些对我而言无关紧要。”沈清淮望着人群淡淡道。

江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

谁知对方却忽然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有你信我就够了。”

沈清淮的眼尾本就生得上扬,微笑时,眼眸微亮,像一汪透彻的泉水。

江珩瞳孔一颤,像霜珠滴落入水,骤然翻起涟漪,他看向沈清淮的眼神变得不太对劲。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风拂江面,疑惑稍纵即逝,沉默片刻后,江珩的神情重新恢复平常。

“陈武的事,多谢。”

只是还他个人情罢了,况且说的也是事实,没什么信任不信任的。

他这话算是回绝。

沈清淮神情未变,点点头。

江珩警惕自己也无可厚非,左右感情一事急不得。

沈清淮走到被暂时拉开的秦礼和司铃面前,扫了眼二人,道:“我已经找到了出口,你们跟着我,趁着天黑之前走出去,不要再浪费时间。”

听到这话,众人还是有些犹豫。

虽说刚才不少人主动为沈清淮说话,但那也是急于让二人停手,眼下对于沈清淮说要带他们出去的话,终归还是有些不信任。

“沈清淮要带我们出去?他有这么好心?”

“他一向不管别人,现在突然这么好心带我们走,我怎么感觉他别有用心……”

“是啊,他的话到底能不能信?”

“……”

在一片犹豫声中,陈武头一个响应,凑到沈清淮跟前高兴道:“真不愧是沈天师!什么鬼地方都拦不住你!”

看着陈武亮闪闪的眼睛,沈清淮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江珩眉头一挑:“你这墙头草倒得还挺快。”

陈武嘿嘿一笑:“江哥教得好。”

江珩心头一梗。

陈武这小子说话从来不动脑子,为了教会他委婉谦虚,江珩就让他在接受别人夸奖时,统统用“江哥教得好”来回话。

谁知道就砸了自己的脚。

“先前还喊打喊杀的,转头就‘替他作证’了,可不是倒得快么。”司铃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跟着走到陈武身后。

看到司铃走到沈清淮那边,还在原地窃窃私语的众人一下愣住。

江珩轻咳一声:“动身吧。”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要出事也是司家先担着,走吧。”

有了司铃牵头,其他人很快有了决定,不再犹豫排成一队跟了上去。

秦礼仍有些不服气,碰了碰嘴角的淤青,放言道:“沈清淮要是能好心带我们出去,从今往后我就是他小弟!”

“这可是你说的。”司铃隔着一队人往后望去,冲队尾的秦礼比了个“我记住了”的手势,得到了秦礼“谁反悔谁是狗”的手势。

沈清淮倒不在意这些,唯一有些头疼的,就是被打伤了的沈惑。

因着前世的种种遭遇,他丝毫不愿再碰沈惑半分,但眼下沈惑陷入昏迷,只能将他拖走。

沈清淮取了藤蔓想把人绑起来,方便他拖行,但左看右看无法下手。

江珩在一旁抱着手臂,默默地看着他,恰好沈清淮转过头来看他:“劳驾帮我搭把手。”

江珩看了眼周围,除了自己就没有别人了,于是默默接过藤蔓。

他捆好了人之后将两条绳子的另一端绕在了自己手上,见沈清淮正看着自己:“怎么了?”

沈清淮眨了眨眼:“路不好走,他人挺沉的,你一个人拖会很累。”

你怎么知道他很沉?

江珩心里念头一闪而过,但没有说出来。

沈清淮往他身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抓藤蔓。

温热的掌心有意无意蹭过江珩的手背,随后微微用力,从他左手中扯出了藤蔓。

“一起吧。”

两个人各拉着一根藤蔓,彼此牵拉。

沈清淮余光瞥见了江珩,没有等他的回答,拽着一侧藤蔓率先往前走。

藤蔓的两端相互连接,沈清淮拖动着人前进,走到一定距离时,感觉的身后传来阻力,他嘴角勾了勾,手上故意拽了几下。

江珩的手随着藤蔓被拽了拽,身体不微微向前倾。

但这细微的差别没引起他太大的注意,见沈清淮距离远了,江珩抬步默默赶上。

两人一人一边拖着沈惑前进,身后大部队紧跟,在走了快半个小时后,众人终于走出了树林,踏上一条长满了杂草的山路。

虽是杂草丛生,但依稀可见斑驳的水泥,一看就是人为所造。

沈清淮脚步没停,一直领着众人沿着路走到尽头,一幢破败的老旧宿舍楼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嘿,还真走出来了!”秦礼惊讶出口时,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司铃炯炯的目光,他立即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众人仔细打量了这个老校区的情况。

老一辈大学条件简陋,诺大的空地上只有一处操场,一栋教学楼和一栋宿舍楼。

操场已经被各路野草占领,教学楼也倒了半座,露出内里空荡荡的教室。

众人向宿舍楼靠近,发现宿舍楼的整体建筑保存得完好许多,从外表上看只是墙体剥落泛黄,看不出废弃已久。

“看上去,倒还能在这里借住一晚。”

这宿舍楼哪儿哪儿都透露着不协调,一看就是有鬼,按理来说正常人绝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借住。

但谁让大伙儿都是有目的而来,因此当有人提出借住后,都心照不宣地默认同意。

太阳在西边肉眼可见得下落,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天就彻底黑了,众人掏出符纸点燃。

月亮还没出现,山间黑沉安静得吓人,符纸点燃的火只能照亮身前一点距离。

陈武透过火光想要往宿舍楼里面看,他将双眼凑近,望进黑暗的门洞。

门洞后只有一团推不开的黑,像深渊巨口,似要把注目的人包围吞噬,陈武的双眼无意识地怔住,就这般盯了许久,忽然间视野里撞进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球。

他条件反射地狠狠眨了眨眼,拼命往后退。

“江……江哥,你在哪儿?我有点害怕……”

江珩听见陈武的声音,伸手抓住了他。

“还没碰着什么就害怕,要是真发生事儿了你怎么办?”江珩嘴上嫌弃道,还是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

“这不是还有你嘛。”陈武弯了脊背缩在江珩身后,瞬间有了安全感。

“我要是不在呢?你就一辈子躲在人家后面?师叔花了那么多心血教你的那些,你就这么不管不顾,他老人家非得气得半夜找你不可。”

江珩也不是故意要吓他、逼他面对这些鬼神灵异,只是陈武体质特殊,这辈子不可能躲开。

自己年岁比他大,有危险也是冲在最前,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他,到最后陈武只能靠自己。

“江哥……能不能回去再说这些,这里太黑了……”陈武好不容易获得的安全感又漏了气,双腿跟着抖了起来。

江珩无奈摇头。

他带陈武来这本意就是想锻炼他的胆量,但看样子好像并没什么用。

人一旦生起害怕,除非立刻脱离环境,不然害怕只会越生越多。

就在陈武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时,另一道火光向二人凑近。

沈清淮将手伸到陈武面前,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一道护身符。

“这是我带了十年的护身符,上面有沈家的阵法庇护,可抵四方恶鬼。”

陈武被沈清淮的话吸引了注意,睁开眼,就见一道炁力强劲的符纸,仅仅只是看着,他心里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给……给我的?”陈武惊喜地看向沈清淮。

沈清淮道:“带上之后,就不要带火属宝石,例如红玛瑙、红珊瑚。”

陈武毫不犹豫接过带上,点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江珩看了眼又活过来的陈武,转而看向沈清淮:“你把东西给他了,你怎么办?”

沈清淮只看着他不说话。

江珩立即反应过来。

沈清淮是什么人?他可是沈家第一天师,以他的能力自然不需要依靠区区护身符。

怪只怪自己话说得太快。

“我的意思是,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江珩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还是沈家的人。

“没关系,我用不到,算我请他代为寄存。”

沈清淮没有在意江珩的拒绝,只道了声:“进去吧。”

“走吧江哥!”陈武赶忙揣好护身符,拉着江珩跟上沈清淮。

江珩被推着走了两步,望着前方那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纤瘦背影,目光也随着垂下的发尾晃动。

他这么做,看起来倒有些刻意,可自己和陈武身上并没有他可以觊觎的东西。

难不成这冰山,其实并没有人们印象中的那样冰冷无情?

江珩皱眉思考,不过暂时也思考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既然要在宿舍楼里暂住,那么睡哪儿、怎么睡,和谁睡都是需要商议的事。

众人聚集在一起,让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大一些,见沈清淮上前,都很有默契地为他让出一条路。

大门敞开着没有上锁,里头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情况。

沈清淮走到最前面,刚踩上一道台阶,宿舍楼周围突然生起一阵罡风。

所有人后退三步,紧张地望向四周,眨眼的功夫,只剩沈清淮一人孤立在人群之外。

见状,江珩忽然迈开大步走了上去,陈武拽着他的衣袖跟着出了人群:“江哥慢点走!”

罡风戛然而止,沈清淮并没有在意这些动静,甚至没等江珩跟上来就迈步进了宿舍楼。

他随手甩出几道符纸,火光比众人手中的要亮上许多,将大厅的情况照亮。

宿舍楼是老式的回字型,中间是上下通行的路道,可容纳五人并排走,左右两边的通道是一层的宿舍隔间,一个挨着一个,一边共有六间。

整栋楼只有三层,共计36间,但因着有一些宿舍霉烂得过于严重,能住的就只剩下6间。

沈清淮凭借上辈子的记忆,不用亲自去看就知道这些情况,而且在身后这群养尊处优的人眼中,仅有这几间还不够,因为他们不喜欢太多人挤在一起,每一间最多容纳四个。

前世在分配宿舍时,沈清淮因为没人敢招惹和自己性格孤僻,就自己住了一间,其余因为走出林子的人不多,也基本上都是住的单间。

但眼下就不一样了,来的人一个也没少,匀出一间给沈清淮和沈惑后,其余每间宿舍分配四人正好。

有了沈清淮探路,众人也不再畏畏缩缩,了解完情况之后,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占好了自己的床位,根本来不及挑挑选选,毕竟能不落单就不错了,再嫌这嫌那,就自己一个人去住霉烂的单间。

大厅里一下子没了人,陈武眼疾手快占了两个床位,向江珩拼命叫喊:“快来江哥!咱们睡这儿!”

江珩被四处乱冲的众人晃了视线,他四下找寻了眼沈清淮的身影,没看见,于是循着陈武的声音找到宿舍。

203.

江珩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推门进屋,发现除了陈武之外,另外两个床位上的其中之一正是秦礼。

“快来哥,你想要上铺还是下铺?”

一间宿舍内有四个上下铺,但住的人少,有些床铺空着就可以自己选。

秦礼和另外一人各自占了离门口近的一左一右,哪怕他们的上下铺空着,一般人也不会硬挤过去。

所以只能在靠窗的左右两侧上下铺选。

“随便。”江珩的心思显然不在这。

“哦,那咱们都睡下铺吧,方便跑路。”陈武将随身的包放在床板上,从里边拿出水和食物,和江珩一起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闲聊。

“江哥你说,那个什么……真的会在这儿吗?咱们遇到的这些人都是来找……那个的啊?”陈武啃着面包好奇道。

江珩有些无奈:“你这是想让别人听见,还是不让人听见?”

两人面对面坐在各自的床铺上,中间还隔着一大段距离,陈武拢着嘴对着江珩说话,但声音还是清晰地传遍了宿舍每个角落。

陈武眨了眨眼,尴尬地瞥了眼门口的两人。

“不光是世家的人,还有一些你我这样的散修,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江珩没刻意避讳其他二人,就这么坦言说道。

果然,其他二人也没出声,算是默认。

“那江哥你说咱们这些人里边,谁拿到的机会大啊?”陈武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放开了声说话。

他话出口后,另外二人的目光跟着看向江珩。

江珩:“……”

江珩:“你可以猜猜看。”

他把问题又拋还给陈武。

若江珩没记错的话,秦礼对面的那人,应当是四大世家之一白家的人,所以眼下这间屋子里的关系包含了世家与世家,世家和散修,没头脑和嘴臭狂。

稍有表露出什么倾向,极易引起争执。

江珩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对于陈武来说,也是个锻炼的机会,谁知他一开口就是王炸:“我觉得沈清淮应该能拿到。”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秦礼和白家那小子同时开口,明显是对于陈武说的答案表示不服,而江珩愣了一瞬,好奇陈武为什么会提到他。

陈武哪儿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老老实实回道:“因为他厉害啊。”

秦礼不说话了,白栩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

“你说的厉害只是形容他的实力,但不代表其他,灵官的要求极其严格,不仅要考验传度者的实力,还要考验他的品性、道心还有气运。”

白栩的脸长得幼态,带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像是个刚毕业的初中生,但实际上他已经二十五了,说话的声音缓慢柔和,听他说话就好像在上数学课。

白栩推了推眼镜,缓缓道:“所以我认为,你的结论和理由太草率单一,没有支撑。”

陈武适时打了个哈欠:“江哥,我困了。”

“……”

“……”

白栩翻了个白眼。

江珩揉了揉眉心:“困了就睡吧。”

“嗯。”陈武把包当作枕头,就要躺下,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

“是我,沈清淮。”

几乎是同时,四双眼睛齐齐望向门口。

刚说起曹操,曹操就来了?

江珩上前开了门,走廊外,沈清淮正一个人孤零零立着,看上去十分无助。

“怎么了?”江珩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

沈清淮却微微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嫌恶,双眼不觉瞥向下方,隐约带着点鼻音:“我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江珩反应了几秒,明白他说的是沈惑,他下意识看向沈清淮的领口。

果然,原本被紧扣的领口被扯松了一些,两颗白玉扣顺着好看的脖颈垂下,露出底下一片细腻的肌肤,锁骨上一小点红色就这么闯入视线。

是那颗红痣。

江珩目光闪了闪。

那红痣就落在锁骨上一指的位置,像一朵冰封在海面上的玫瑰。

在敲门之前,沈清淮故意解开了自己的领口,营造出被人扯过的模样。

在吸引到江珩的目光后,他轻咬着下唇没出声,状似不经意地微微撇开脸,让那颗红痣愈发明显得露出领口。

烛光透过门缝照在走廊,光线变得冷白朦胧,一如月光散在玫瑰花瓣上,透出其上细腻的肌理。

江珩望着它,不经意间神思已有大半个身子都浸没在海里,拨动海浪,试图向玫瑰靠近。

就在快要抵达时,沈清淮突然抬眼望向江珩,轻轻开口:“所以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正在出神的江珩听到这句话,脑海里海浪猛地拍打在礁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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