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房间女生没有住满,多出两个男生,我让他们和沈惑住一间。”沈清淮解释道。
“沈惑醒了?”江珩满脑子都是沈清淮刚才的模样,提起沈惑,先前那股恶心的感觉再次升起。
“嗯。”沈清淮没有多说具体的,望了眼寝室内部,遗憾地垂了眼道:“好像已经满了。”
也不知为何,像是害怕对方原地消失,江珩立即接话道:“没关系,床位够,可以挤一挤。”
听到江珩的话,沈清淮抬眼看向他,眼中透露出一丝惊喜。
江珩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接话得过于快,双颊微烫,不自觉瞥开眼。
陈武本来快要睡了,听见二人的对话,愣是清醒了跑出来凑热闹:“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有沈哥在,就是有鬼贴着我睡我都不怕!”
“你小子改口倒挺快。”江珩见状,一把将快要贴到沈清淮身上的陈武拎去一边。
与此同时,秦礼忽然从里头走了出来,看了眼沈清淮,脸色憋得通红。
沈清淮突然有种预感。
“大哥!”
秦礼响亮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走廊。
沈清淮:“……”
江珩:“……”
陈武:“……?”
秦礼愿赌服输,虽说是丢了些面子,但既然他沈清淮真有本事,让他当大哥也不算亏。
“大哥要住,我没意见。”秦礼没忘正事,对沈清淮做了个请的手势,似乎这个动作能让他的肱二头肌完美展现,他被自己迷住,忍不住虚空做了个举哑铃的动作。
“……”
沈清淮把目光转移到正坐着看书的白栩。
“我也没意见。”白栩缓缓道。
没有人有意见,沈清淮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这般受欢迎,甚至还觉得有些感动。
可想而知前世的自己是有多不招人待见。
沈清淮没有多说话,一路走到窗前,看了眼左右:“我可以睡哪儿?”
“都行。”
三个人同时开口。
前一世沈清淮住的并不是这间宿舍,另外四人也是,因此接下来在房间内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但靠窗的位置,往往最容易触发事件。
沈清淮从锈迹斑斑的窗户往外看,外头一片漆黑,天上还没有月亮。
“你睡上铺还是下铺?”沈清淮忽而回头看江珩。
烛火的微光照在沈清淮的侧脸上,朦胧得似是蒙上一层看不见的薄纱,他一个人静立窗前,像极了一副世界名画。
江珩把嘴边的“随便”咽下,改口道:“下铺,你右手边的位置。”
沈清淮点点头。
铁架的床铺年久失修,不光去往上铺的梯子锈得一碰就断,就连轻微的一点动作,都能让整个床架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沈清淮没有碰梯子,只扒住床板轻轻一跃就翻了上去,几乎没弄出什么动静。
铁架都锈成那样了,但木头床板还是完好的,沈清淮在心底忍不住笑了。
他动作很灵敏,眨眼的功夫就离了地面,一个人坐在上铺的边缘,眼睛盯着床板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的双腿就自然得垂在床沿外边,江珩走到床边坐下,微一侧头就能看见沈清淮露出的脚踝。
沈清淮一身都是高档黑绸的面料,穿在身上透气又舒适,但这垂感顺滑的料子弹性不比运动裤,坐下后站着时刚好的裤腿就会短上那么一截,正好露出平日里晒不到的踝部。
为了显得不那么阴森,几人之前就在屋内摆了几根蜡烛。
尽管光线昏暗,但距离近了,江珩还是看得很清晰。
冷白的肤色,圆润的踝骨,瘦削得几乎能一只手圈住,还有再往上露出的一小截小腿,也是那样的冷白纤瘦。
脚尖自然下垂,双腿隐藏在黑色绸缎下,勾勒出紧致好看的线条。
江珩恍惚了一下,觉得好似在看一件玉雕大师倾尽所有创作出的艺术品。
展品太过精美,游客被吸引得驻足不前,但就在他想再靠近一些仔细欣赏细节时,展览结束了,艺术品被馆长无情地收了回去。
不远处的烛火随着气流微微晃动。
沈清淮没有什么困意,但为了躲在暗处的玩意儿出现,只能装模作样地躺下。
他调整了下姿势,从坐在床沿换成整个人仰躺。
几乎是同时,下铺也传来江珩躺下翻身的动静。
很快,整个房间陷入寂静。
众人在树林里走了一天,还受到磁场影响,困意已经快扛不住。
想着要逼迫自己半梦半醒,好警惕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但大多数人还是累得沾床就睡。
就比如陈武,原本还怕得要死,但沾了床不到一秒就没了意识,手里攥着沈清淮给的护身符,睡得格外安稳。
秦礼和白栩很快也没了动静,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睡着。
由于没有床垫,沈清淮只轻轻翻了个身,长发就顺着床板缝隙滑落到下铺。
江珩抬手碰了碰,上铺便传来细微的动静。
“抱歉,我的头发碰到了你。”
沈清淮扬起头,用手将头发拨到胸口,末了还加了一句:“没吓到你吧。”
江珩才将碰过他发尾的手指放在鼻尖,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强调:“我没闭眼。”
他没闭眼,他看得见上铺的情况,自然不会被吓到,但同时也说明,他是故意没有提醒,看着沈清淮的头发滑到自己眼前。
上铺隐隐传来一声轻笑。
江珩胸口莫名躁热,补充了一句:“我又不是陈武。”哪儿那么容易被吓。
他说完,上铺便没动静了,只有鼻尖那股若有似无的冷香将他的思绪带走。
江珩说不上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白檀?冷杉?都不太像,比它们还要淡上许多。
要他来形容,是一种极其纯净的味道,像水,又像冰,明明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但偏偏能感觉到它被吸入肺腑后的沁凉舒畅。
更贴切的来说,更接近于一种气息。
“你的炁,很舒服。”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沈清淮说的话。
与此同时,宿舍内响起一阵细微的“吱呀”声,伴随着陈武的梦话:“痒……别挠……”
江珩难得没去管他,一个人看着上铺的沈清淮若有所思。
既然沈清淮对自己的炁感到舒服,那自己也会对他的炁感到舒服么?
鬼使神差的,江珩突然迫切的想再次感受那股气息,于是他对着上铺缓缓伸出手去。
上铺的人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安安静静地躺着。
江珩胸膛里心跳加速,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大晚上莫名去碰别人的头发,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江珩在吐槽自己的同时,心里那股躁郁更胜。
明明空气没有声音,他还是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无声地向沈清淮靠近。
突然,对面的床铺发出一声惊叫。
“头……头发!头发!江哥啊啊啊!”
陈武几乎是弹射式从床铺摔到了地上,手里紧紧攥着护身符,全靠两条腿用力蹬地把自己推到江珩身边。
听到动静的四人瞬间清醒,起身看向陈武床铺的位置。
“……”
“……”
秦礼实在忍不住,开口骂道:“什么都没有啊?你他妈瞎叫唤什么,胆儿这么小出来待家里得了跑出来做什么!”
白栩什么都没说,缓缓地翻了个白眼,翻过身管自己继续睡。
秦礼眯着眼仔细瞧了那空荡荡的床,恨不得揪着陈武的领子带他去好好看看:“你丫不会是做春梦呢吧?梦到长发美女勾引你?真是瞎子进女浴,白瞎!”
陈武被他凶到,直往江珩身后躲:“不、不是!我真的看见了头发,很长很臭,呜呜呜呜江哥、江哥也看见了!”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江珩收回视线,疑惑道:“我什么时候看见了?”
陈武以为江珩不信自己,急得声量也大了起来:“你不是一直在说什么‘头发’不‘头发’的么,还说什么被吓到,不是看见鬼的是什么?”
江珩无语:“那不是鬼,是沈清淮,而且不臭,是一种很干净纯粹的气息。”
他话音刚落,屋内众人默契地沉默了一瞬。
“啥?”
秦礼有些蒙了。
“你说我大哥半夜不睡觉拿头发勾引你们两个?!”
江珩眉心狠狠一跳:“不是两个,只有我。”
“你说我大哥半夜不睡觉拿头发勾引你一个?!”秦礼的脸色更加难看。
屋内再次沉默一瞬。
“我的意思是……”事情有些难解释,未免越描越黑,江珩做了个深呼吸,平静道:“陈武见鬼了。”
陈武崩溃大哭。
与此同时,江珩听见上铺传来沈清淮的一声极其轻的笑,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而就在沈清淮轻笑时,陈武的后背忽然传来一阵触感。
这种触感不同于人的手,或者是任何生物的肢体,因为并不是某一个物体自后背缓缓移动到肩膀,而是在后背被整个触碰的同时,一直蔓延到后脖、双肩,侧脸……
陈武大着胆子回头,正对上一只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球。
“啊啊啊啊啊啊!”
陈武不知为何,突然又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
“有、有东西一直盯着我!”
然而所有人看向他后背,还是什么都没有。
江珩反手摸向陈武背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还在盯着你吗?”
陈武一想到那张像被水泡得发皱的脸,咬牙点点头:“……还在,一直没走,背上好重啊……江哥,它是不是来吸我的阳气的,我会不会死啊?”
江珩将符纸贴上他的后背,但符纸却没有任何反应。
江珩眉头一皱,扔了符纸,反手在陈武背上画了道咒。
流转的炁在背后生成淡金的咒痕,随后咒痕忽然冒出红光。
一道不似人声的尖锐噪音在房间内骤然响起,屋内的人几人被惊到,回荡持续了大约五秒后才停歇。
在尖声消失的一瞬,陈武只觉后背一松,那股压迫的感觉不见了。
江珩拍了拍他的肩:“好消息,你没遇到鬼。”
“那……那是什么啊?”陈武颤颤巍巍道。
“灵体。”
一道清冷的声音替他回答了。
沈清淮不知何时来到已经下了床,来到二人面前。
江珩的视线就这么钉在他的脸上。
沈清淮看着陈武后背的炁道:“灵体与鬼不同,是磁场不稳所导致的一种精神体,这种精神体除了吓人之外伤害不了人,所以一般驱鬼之物对它们起不到作用。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全。”
见沈清淮对陈武致歉,江珩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皱眉道:“他胆小,跟你没有关系。”
沈清淮眨了眨眼,垂下眼低声道:“是我多事了。”
他表情并未如何变化,但他的眼神和语气实实实在在变得低落。
江珩手指不觉蜷缩。
误会了……
江珩对哄人毫无经验,他看到沈清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己,正等着自己的解释,无奈自己脑海一下子空了,越是着急越是不知该说什么。
江珩太阳穴涨得发痛,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我”字,却见沈清淮的失落却转瞬即逝,对自己微微一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江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搞了半天就只是些灵体啊,要是换作恶鬼,老子一拳干飞一个!”
秦礼也是个直来直往的,除了骂人的话之外听不太懂旁人的言外之意,他只关注自己的肌肉。
沈清淮和江珩说话时,他不知何时掏出了自己的金刚锤,拿在手里举铁,一边举铁还一边发着些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
众人直接无视了他。
沉默片刻后,沈清淮忽然对陈武道:“你看得见灵体?”
“我……”
“他眼睛生得特殊,生下来就什么都看得见。”
陈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江珩抢了先。
陈武疑惑:“江哥你什么时候喜欢抢答了?”
沈清淮看了看两人,装作没听到最后一句,继续道:“未显形的灵体,只有天生阴阳眼才能看见。既然你体质如此,岂不是习以为常,为什么还这么害怕?”
“因……”
“就是因为从小就看得见,所以格外敏感,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害怕什么时候自己就被吃了。”
江珩也不知怎么了,从前向来不爱与人多说自己和陈武的事,可沈清淮问了,他就想回答。
陈武看向江珩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沈清淮了解了:“既然这样,接下来陈武你最好不要睡。”
这话一出,秦礼也放下了金刚锤凑了过来。
“怎么说大哥?”
沈清淮解释道:“咱们到时太阳才落山,阴气还没那么重,所以到现在灵体活动也没那么频繁,但到了半夜,情况就会复杂很多。”
既然是灵官度可能出现的地方,那必然不会只有灵体,眼下众人丝毫没感觉到恶鬼的气息,只能说还没到时候。
“人入睡时魂魄不稳,陈武体质又特殊,万一真正棘手的东西出来,你再被吓得魂魄离体就糟了。”
沈清淮说得认真,陈武脸色一下比一下白。
末了沈清淮想起什么,收敛了语气,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只是建议而已,你还是问问你哥的意见。”
江珩立即道:“是师哥,不是亲的。”
陈武:“……?”
这事有什么刻意解释的必要吗?
沈清淮愣了一瞬,对上江珩的双眼,声音也软了一些:“我知道了。”
江珩默默点头,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所以沈哥你的意思是,待会儿还会有那样的灵体出现,而且还会更多?”陈武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沈清淮点点头:“好消息是,灵体显形,我们也能看见。”
“我知道有个方法,可以防止灵体趁你不注意爬到你身上,至少不会发生刚才灵体出现在背上够不到的情况。”
“睡”了很久的白栩不知何时坐了起来,面对窗边的三人缓缓说道。
秦礼不耐烦道:“什么方法你倒是快说啊,说个话都磨磨唧唧的,听得老子犯困。”
白栩给了他一个白眼,缓缓开口:“两个五行相适的人,背对背睡,形成一个对阵。”
“五行相适,包括相生和相同,比如金命和水命,火命和火命。”
他说完,江珩下意识看向沈清淮。
很明显,先前沈清淮给陈武护身符,并且嘱咐他不要同时带上火属宝石,所以可以推断出沈清淮是水命。
就在江珩看沈清淮时,沈清淮也在看他。
好看的双眼在江珩脸上游走了一番,恰到好处的薄唇继而轻启:
“江珩。”
他叫了一声江珩,后者似乎还沉浸在刚才,听到沈清淮叫自己,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你的名字,属金。”
玄学界的人,最忌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八字,但也有大佬无所畏惧的,为了完善自己的八字,起名大多会按五行来取。
但不是缺什么就一定补什么,五行俱全的八字并不意味着就是好八字,还要看五行喜用。
像沈清淮是水命,且他的喜用神为水,所以名字里也带上了两个水。
但江珩就不一定了。
“我是金命。”
江珩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沈清淮的意思,很快接话道。
金生水,正是相生的属性。
看到沈清淮点头后,江珩的呼吸变得快了些。
沈清淮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收紧。
“等等,我也是金命。”
秦礼不知从哪儿插了句话进来,下一秒就有两双眼睛齐齐转来看着他。
秦礼不知为何,忽然生起一阵心虚,感觉自己此刻很多余。
“但是我们有五个人诶。”陈武适时打破了沉默。
与此同时,白栩开口道:“我属土。”
陈武马上咧开嘴回应:“我也是我也是!那咱俩搭伙儿!”
“……”
“不就些个灵体么,老子一拳打爆一个,你们睡吧,老子还嫌床板不够大!”秦礼把金刚锤“嘭”的一声放在床头,翻身上床,摆出一副梦中曹操的模样。
白栩默默往里挪了些位置,陈武笑嘻嘻爬上了他的床铺,两人背对背躺下。
三个人各自安顿好,就只剩下两个人。
沈清淮与江珩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在一片无声中,两股潮汐在礁石相会,刚开始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但渐渐的,一方开始被对方的汹涌逼得连连后退。
江珩脑海里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沈清淮的目光却坦然得不似正常人,江珩最终还是败了,垂眼看着地面,红着脸轻声道:
“咳……你想睡里边、还是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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