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后的三人随之嘴巴张成圆形。
除了陈武,秦礼和白栩的表情都透露着一股一言难尽,尤其是看向江珩握过沈清淮的手时,那神情简直像在看一滩不小心沾上的黏腻口香糖。
陈武只是觉得沈清淮好看,但却是头一回见他这副神情,恨不得贴上去细看。
火符光线到底受限,他有些急切地抓起背包在里边翻找:“这黑灯瞎火的,咱们为什么不用手电筒啊?”
白栩瞥了他一眼:“你可以拿出来试试。”
陈武翻出了手电筒和冷落已久的手机,毫无意外,一个也打不开。
“这里磁场本来就不稳,带信号的东西一概用不了,手电筒的电池也受到某些因素影响,简单来说,你带了一堆废铁。”
白栩看着他把包整个颠倒倒出所有东西,吃的、喝的,手机,手电筒……没一个能用的,摇头缓缓道:“没有人告诉你,到这种地方来要带符和法器吗?”
陈武叹了口气,默默把东西装回去:“那两样江哥有就够了,给我我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秦礼没好气道。
“我……”陈武一时语塞。
陈武红着脸,“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在秦礼戏谑的眼神下不得已向江珩求助:“江哥,我这么没用……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啊?”
江珩还在平复呼吸,听到陈武求助,自己也愣了一会儿。
陈武自拜师以来,还是学了如何画符驱鬼,只是他胆小,看见那些吓人的就跑,从来没用真正实践过。
江珩带陈武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激发他的潜质,能不能主动出手一回:“你还没出手过,还不能下定论。”
秦礼撇了撇嘴:“切,所以就是没用咯。”
江珩冷声道:“他有阴阳眼。”
秦礼不屑笑了一声:“见鬼吓自己的玩意儿,有屁用。”
江珩拳头一紧,沈清淮却适时开口:“他的阴阳眼是优势,可以帮我们找到恶鬼藏匿所在。”
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同时停下看向沈清淮。
恶鬼和灵体一样,只要有心藏匿,一般人要想寻找只能借助工具,不仅找起来费时费力还可能入了它的埋伏。
但身怀阴阳眼者,不仅更加敏感,而且能够吸引这些非人之物,找的速度便会快上许多,这对于争夺灵官度的众人来讲,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势。
听沈清淮解释完,白栩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观点:“有道理。”
秦礼压根没听他说了什么,但也适时闭了嘴,跟着点点头。
江珩眸色沉了下来,扫了眼二人。
沈清淮几句话的功夫,陈武从一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一跃成为众人的明灯,他泪眼汪汪地看向沈清淮:“呜呜呜沈哥……你简直是我亲哥。”
“得了吧你,你瞧着挺老实一人,一张嘴居然还想跟沈家攀亲,没脸没皮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散修就是散修!”秦礼心直口快,说出的话从不过脑子。
江珩眉头随之一紧。
世家看不起寻常修行者是一贯的风气,世家一边霸占着最好的资源,一边还扬言和散修是公平比试,靠着金钱堆出来的法器赢完了比试,还要嘲笑他们,继续索取他们仅有的修炼之物,还摆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模样,那嘴脸简直不要多难看。
因而世家与散修之间的斗争也从未停止。
秦礼显然只顾着自己嘴快,丝毫没注意到江珩的脸色变了,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层危险的意味。
炁乃游走于人周身的力量,在情绪波动时也会随人心绪产生反应。
江珩的炁隐隐绕在腕侧形成一道环,是一种戒心防备、略带攻击性的表示,这就意味着秦礼的话成功挑起了争端。
这一下,就把包括沈清淮在内的三个世家代表,与江珩陈武划分开来,局势变得紧张。
秦礼也接收到了江珩周身散发出的信号,将金刚锤举在身前,抬高了下巴对上江珩的目光。
握着金刚锤的手忽而捏紧,江珩目光如炬,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淮忽然开口:“沈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他。
不仅江珩感到意外,秦礼和白栩都有些难以置信。
“大哥?!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命了?!你这么说简直、简直……”
“大逆不道。”
面对的人是沈清淮,秦礼嘴上及时刹车,但苦于平日里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话说一半就卡住了,还得靠白栩接上一句。
“对,大逆不道!”秦礼活了二十多年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世家的人说自己家坏话的。
要知道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家族是他们强有力的依靠,也是他们的底气,是他们在玄学界立足的支撑。
背叛家族,等于抛下所拥有的一切,也等于背负上不忠不义不孝之名,而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是要为整个玄学界所难容的。
他沈清淮就算实力再强……他,他怎么敢?!
江珩手腕上的炁渐渐消散,他看向沈清淮的眼神变得复杂。
沈清淮隐匿在黑暗中的侧脸,就像是一副蒙尘已久的雕塑,风沙侵蚀了他的五官,根本猜不透原先究竟是什么表情,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唯独那微微的垂首,显露出一丝怅然的落寞。
他和沈家之间,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
“沈清淮?”江珩唤了他一声,手微微抬起,却又停在半空。
沈清淮似是去遥远的时空游历了一番,回神后转过脸看了看他,没有多做解释,越过秦礼和白栩,来到墙体前:“太阳升起之前,这里将不复存在,我们得抓紧时间。”
沈清淮与沈家如何,不是众人要考虑的,反倒是根据线索去判断接下来要做的事。
秦礼虽然说话不过脑子,但还是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白栩本来就只是个看客,况且世家之间还有不少竞争,自己家的事没完成,何必操心沈家。
冷静下来后,众人心照不宣得没再提此事,都去看墙上的字。
这面墙整体已经破损,只有少数部分还留着石灰墙皮,恰巧那写满了字词的地方就是其中一小部分,火符的光打在墙面上,反射出一点刺眼的白光。
沈清淮眯了眯眼,江珩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他身前。
“上面写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句子,按字迹来看都是不同的人写的。”白栩道。
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人读出来,因为那些字眼的恶心程度,是包括秦礼也觉得生理不适,是无论如何也念不出口的字眼,简直就是无数流氓淫棍的新华字典。
众人默默看完了句子,只归纳出一个结论:“当年睡在江珩和沈清淮躺过的这张床铺的人,在校期间遭受了十分严重的骚扰。”
“并且这里原先是间男寝。”这是秦礼凭自己多年的骂人经验总结出的关键性线索。
所以,男人,能遭到同类的骚扰,可想而知那位兄弟长得肯定很好看。
江珩下意识想到沈清淮。
秦礼皱了皱眉,抬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舌头抵脸颊:“唉,英俊的人,总是不可避免一些引来无缘无故的嫉妒。”
“可惜为什么我没有选这张床铺,不然就是前世今生的惺惺相惜,真是遗憾呐。”
一旁的白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而他口中正巧躺了这张床铺的江珩,不由得又想起了沈惑。
“长得好看的人,不仅会引来嫉妒,更容易遭到觊觎。”江珩回想起沈惑看沈清淮的眼神,说话的声音也随之阴沉。
沈清淮看了他一眼,谁知对方也正望过来,二人四目相对。
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心和愤怒,沈清淮笑了,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自觉重生以来,自己笑得次数过于频繁,甚至和众人眼中自己的印象很不一样。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江珩那泛红的耳垂,像极了挂在兽耳上的红宝石,实在可爱。
江珩默默转移了视线。
沈清淮收回目光,敛了笑意道:“能在这里留下的痕迹,都是有用的线索,宿舍里也一定不止这一处。”
“对,咱们仔细找找。”陈武在听了沈清淮的鼓励之后,竟也开始主动起来。
“一人负责一个角,我负责靠门那边。”白栩先走到了一角。
沈清淮认了靠窗的一角,江珩认了他的对面,陈武老老实实去了有柜子的一角。
秦礼一看四个角落都安排了人,便自己扛着锤子立在正中间:“这里血迹最多,我看,最凶险!”
地上那些红褐色的痕迹,毫无意外都是弄出的血迹,只是时间太久,颜色变得沉重。
中间最多,角落里有被飞溅到一些。
沈清淮没有刻意搜寻,而是盯着窗户上的鸟尸思考。
上辈子的他艺高人胆大,一路杀入阴气最重之地,只知道找恶鬼和灵官度,压根没注意这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而现在沈清淮已经不是前世那个被洗脑的工具人了,自然会被这些前世忽视的细节吸引注意。
从血迹来看,这鸟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根本不是刚才死于撞击,而它的身上除了撞击伤,一半身子的羽毛都被硬生生拔掉,看样子倒像是被折磨致死。
江珩负责的角落,倒是没多少线索,除了血迹还是血迹,他并指夹着张符,顺着那些血迹移动。
符纸在移动至血迹上方时就瞬间燃灭,看着燃起的赤红火焰,江珩心底暗暗一沉,
他随即又取了几张符,在不同方向的血迹上,同样的全都瞬间起火,可见这里的恶鬼怨念极其深。
“这么多血,这么大的怨念,这鬼不好对付啊。”秦礼扛着锤子无所事事,就转来转去看别人发现了什么。
在看到江珩对着一地纸灰神情严肃,秦礼咧嘴笑了:“怎么样江天师,情况很棘手吧,要不要帮忙啊?”
能派到这里来的,哪一个不是各自势力里挑选出来的天师,在自己的地盘受人尊敬,喊几声天师不过分,但到了一群“天师”里,这尊称不如说是揶揄。
“别的不说,你想判断恶鬼的凶恶程度,靠几张镇恶符没什么用,还不如我手中的金刚锤,秦家八位炼器师倾力打造,什么恶鬼一锤便知,连它怎么死的,死前有没有老婆,都给你弄得一清二楚。怎么样?没见识过吧?”
秦礼还计较着刚才的不愉快,故意找江珩不痛快。
但江珩懒得与他计较,记住了纸灰的形状后,默默起身:“那你来试试。”
秦礼一副得意的表情,叉着腰道:“你以为你谁啊?让我试我就试,我便不。”
江珩想翻他个白眼,恰逢此时沈清淮忽然向他走了过来。
江珩顺势转身面向沈清淮。
“是什么?”
沈清淮没有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直接问他情况。
江珩答道:“是煞。”
沈清淮点点头:“不难对付。”
这个世界的恶鬼,凶悍程度分为四个等级,从低到高,依次为幽、凶、煞、厉。
对于沈清淮来说,对付煞需要废一点功夫,但基本没什么问题。
对于江珩而言也是如此。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子?”沈清淮没有多在意恶鬼,反倒对江珩刚才用的符很感兴趣。
沈清淮自小也天赋极佳,尤其对符术一类更有兴趣,因此在看到江珩鼓捣那些纸灰时,便按捺不住好奇。
他说话时,看过来的眼睛亮亮的,像被风吹皱的海面上洒下的月光。
江珩被这双眼迷住,想也没想就回道:“是用镇恶符加上炁的引导,以感受到鬼气燃烧后的纸灰来判断凶恶程度,是对普通镇恶符的改进。”
“哦?有这么神奇?我可不信!”秦礼不屑地“切”了一声,但他的话对二人丝毫没有影响。
听完江珩的解释,沈清淮眼中的月光更亮了,小心试探道:“可以教教我吗?”
江珩没说话,转身回到角落的血迹前,将纸灰扫去一边,示意沈清淮靠过来。
沈清淮来到江珩身边蹲下,江珩将一张符递给他。
“怎么引导?”沈清淮问道。
炁这种东西,每个人的感悟都不同,在体内运转的方式也有些细微的差异,而江珩的方法比较复杂,光说还说不太清楚。
江珩下意识看向沈清淮的手。
沈清淮似乎能读懂江珩的内心,主动道:“你握着我的手示范吧。”
握着他的手?
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江珩从小到大,除了打架还从没有碰过别人的手,哪怕是保护陈武,也都是陈武拽着他的衣服躲在他身后,几乎没什么接触。
现在居然让他主动去握沈清淮的手……
江珩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沈清淮见他眸光聚集,眉头微微皱起,看出他是有了什么顾虑,自己的内心也跟着有些不稳。
可他们前不久才牵过手,按理说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江珩不至于拒绝,可为什么他看上去一脸抗拒的模样。
难道是自己的进展太快了,让他察觉到了异样?
沈清淮顿时有些失落。
他的手原本就搭在膝盖上,默默往怀里缩了缩。
忽然,一只暖到发烫的手掌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
沈清淮双眼微睁,只见江珩握着他的手,轻轻带到自己面前,一股温厚的炁从他的掌心溢出,缓满而细致地将沈清淮的手包裹。
沈清淮眼中也随之生出温柔的笑意。
江珩用自己的炁试图带动沈清淮的炁,温厚的力量在触碰那股干净的气息时,一瞬间,似沉睡的野兽被唤醒。
江珩彻底感受到了从沈清淮身上散发的气息,干净的夹杂着一丝回甘的冷香,他握着的手紧了,看向沈清淮的眼中眸光剧烈颤动。
像溺水之人距离海面只有咫尺的距离,他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对方的手突然收紧,沈清淮被这力道惊到:“江珩?”
他脸色一变,抬头去看,却见江珩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自己,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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