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十七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东洲府的构树齐发褐斑病、水患暴发导致许多人流离失所、边疆战乱……
蔡元祯知道自己无力去管那么多,她要做的,就是坚守好蔡氏纸坊。
等春节的喜气氛围逐渐散去后,蔡仲也终于从一个朋友那儿得知了有一个老板存储了不少桑树皮,而且都阴干好些年了,正符合他们纸坊的要求。
桑树皮售卖价格并不高,但因为距离较远,再加上蔡氏纸坊所需要的量比较大,运输成本则会增加,那边的老板不愿负责运输。
其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如今四处都不太平,若是遇上匪寇的话别说钱赚不到,命都要没了。
众人在一起思考了很久,最终蔡元祯站出来自告奋勇说:“祖父,不如就由我去把桑树皮运回来吧。”
“不行。”蔡仲斩钉截铁地说,“那地方位于青州,正是最乱的地方,怎么能让你去。”
蔡元祯一本正经地说:“祖父,我此去不光是为了运货,也更是为了验货和考察,我从来没有出过东洲府,请让我去看看吧。”
“况且我还有保镖,江煜他现在可厉害了。”
蔡仲考虑了一下,随后说:“那便让你大伯也同你一起去。”
蔡程听了之后说:“父亲,我和元祯一起去倒是也无妨,只不过年节一过咱们纸坊就开始忙了,若是连我走了怕有些事情顾不过来。”
蔡仲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蔡元祯小声提议道:“其实还有一个人……二伯父,他可以帮忙。”
蔡元祯和蔡程交换了一个眼神,蔡程随后转向蔡仲说:“是啊父亲,其实二弟他也改了不少,我觉得倒是还可以给他机会。”
蔡程的话一说完,屋子里便陷入了沉默。
自从蔡仲打了蔡明之后,蔡明便再也没有回纸坊过,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个二掌柜去干吗了?是不是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犹豫许久,蔡仲最终还是点头同意:“罢了,澄心堂可以我一个人管,让他先去管着纸坊。”
蔡元祯和蔡程相视一笑。
蔡元祯知道,蔡明其实也很在意纸坊,所以她也愿意再给他机会,只希望真心不要被辜负。
离开祖父的书房,蔡元祯刚想去找江煜,跟他说接下来可能要出差一趟,却不想看见蔡挽仪的贴身丫鬟扶风来找了江煜。
江煜还是像往常一样,出言拒绝。
蔡元祯凑上前,挑眉问道:“干吗呢?”
看见蔡元祯,扶风立马眼神闪躲。
江煜解答了这个问题:“扶风说她要去厨房看着火炉,希望我帮忙把点心送到挽仪小姐的屋子里,我只不过是觉得男女有别,所以不好应允。”
蔡元祯轻轻一笑,对着扶风十分好心地说道:“无妨,那便由我去送。”
说完后,便抢过了扶风手中的点心盘子,随后转身朝着蔡挽仪的屋子走去。
扶风想要追上去,却被江煜拦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被江煜看了一眼,扶风就觉得有些心慌,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蔡元祯端着点心走到了蔡挽仪的屋子门口,用手敲了敲房门,没人回应。
她直接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屋子里正在洗澡的蔡挽仪站了起来,丰腴白皙的少女躯体就这样展现在蔡元祯面前,上面还挂着丝丝水珠。
蔡挽仪见到来人,便立马蹲到了桶里,尖叫起来。
蔡元祯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为了不让旁人看见里面的情形,她还是迅速进屋关上了门。
蔡挽仪躲在浴桶里,颤栗着说道:“姐姐怎么来了?我在洗澡呢,还请姐姐先出去吧。”
蔡元祯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会来?你以为来的人会是江煜对吗?”
被戳中了心思的蔡挽仪心头一震,可就算如今被当面戳穿,她还是要保留自己的颜面:“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蔡元祯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前江煜有显赫家世的时候就没有瞧上你,如今落魄了依旧没给你脸,一定伤了你的自尊心吧?所以你才想了这么个办法,不管是勾引他也好还是栽赃他也罢,反正你就是要搞垮他。”
说着,蔡元祯将手中的点心盘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盘子碎了一地,犹如蔡元祯愤怒的心。
蔡元祯说:“不要想着霍霍江煜,我怕你以后后悔。他眼下是我的人,如果你非要这么做,便是和我作对。”
说完之后,蔡元祯转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蔡元祯离开时关严实的门,算是保全了蔡挽仪最后的脸面。
等蔡元祯走了之后,蔡挽仪坐在浴桶里双手环胸哭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就那么难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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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后,蔡元祯便踏上了前往青州的道路。
江煜跟着去是为了保护她,木槿是吵着闹着非要跟去的。
最终,蔡元祯带了两个人。
蔡程也带了一个管事,两个帮手。
此去青州约莫要走十几天的路程,刚开始的时候还好,直到后面蔡元祯才发现原来这个时代其实真的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美好。
课本里学的“饿殍遍野”这句话,在她看到路边那些挖树根吃的人的时候变得具象化。
那些被饿死的,不管男人、女人,身上都没有穿什么衣服,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贴在骨头上。有些眼睛还睁着,枯瘦的手指指向天空,像是在质问苍天。
蔡元祯喃喃发问:“难道这些人都没人管吗?”
江煜淡漠地开口:“本来还好些,可自从赋税政策改革之后,富商补交了那么多的税,他们便只能发狠在老百姓身上刮油水。”
“可普通的老百姓哪有那么多油水可刮?能被那些人吸食的,便只有他们的血肉。”
蔡元祯听得心头发颤。
当今陛下崇尚文学,因此纸业的发展也得到了空前的进步。
可他却疏于治理朝政,才会让这个时代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连边境的那些邻国也对我朝虎视眈眈。
还好后面有江煜这样的人出现,虽说后来也有许多人在骂他,怒斥他辅佐傀儡皇帝登位,费尽心机把持朝政夺权。
可也是因为有他的存在,老百姓的日子才好过一点。
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怎么说得清楚呢?
从东洲府到青州走了十几天,路上遇到过一些流民抢东西吃,他们虽然看起来羸弱,可见到吃得便像发了疯的厉鬼一样。
好在江煜的拳脚功夫练到家了,否则还真是赶不跑他们。
到了青州之后,蔡元祯一行人在客栈住了一晚,去市场上了解了一下行情之后,便去瞧了之前就订好的货。
青州盛产桑树,因此价格低廉。
可这个时代运输行业并不发达,近的人不需要,远的人买不着,因此出现了商家囤积货物的现象。
向蔡家供货的老板叫王宗,见到蔡家人来了那叫一个热情。
蔡元祯亲自验了货,正合她的心意,便当机立断签了合约书,付完了钱。
王宗还很热情地带着蔡元祯他们去看了种植桑树的地方,看着因为春日来临抽了芽的嫩绿桑树,蔡元祯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
蔡元祯和老板王宗商量:“若是以后我们还要桑树皮的话你们可否将货物运给我们,运费可以我们自己出。”
王宗犹豫了片刻,随后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此去东洲山高路远,若是这桑树皮在路上有什么闪失,得你们自己负责。”
蔡元祯点头说:“当然可以。”
王宗也高兴,这是遇上了大主顾了。
青州之行速战速决,他们很快便运着几大车的桑树皮返程了。
因为桑树皮太多了,因此蔡仲又去雇了些车马。
如今春季多雨,阴干的桑树皮若是沾了水再造纸那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因此蔡元祯在桑树皮表面盖了蓑草,蓑草具有很强的疏水性,可以防止桑树皮淋雨打湿。
回程路上木槿染上了风寒,可有些路程距离城镇较远,他们只能将就着在野外休息。
木槿见因为自己生病拖慢行程内疚不已,对着蔡元祯说:“小姐,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就听你的话不来了。”
蔡元祯煎好了药,将披风盖在木槿身上,随后拿了勺子为她喝药:“不要说这种话,你已经很厉害了,小小年纪可以跟我们一起走那么多路。”
木槿苍白的唇勾出一抹微笑:“小姐你每次都安慰我。”
蔡元祯无比认真地说:“才不是安慰,是你本来就值得夸赞。”
江煜坐在不远处,用棍子扒拉着火堆,捡来的柴火有些还未完全脱水,放到火堆里的时候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但这不影响他清楚地听见蔡元祯说话。
木槿像个孩童一样靠在蔡元祯的怀里,喝完药之后便开始睡觉。
蔡元祯轻轻拍着她的背,口中还给她讲着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
江煜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睡不着的时候母亲也是这么安慰他的。
那个时候,家中酒水常温,笑语常伴。
不像如今,只剩他伶仃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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