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日夜兼程,蔡元祯一行人总算是赶完了大半的路程,再有两三日便可回到东洲府。
木槿的病情转好,瞧着天色要连着下雨,他们便连客栈都不找了,日夜兼程赶路,希望可以快点到家。
但意外也很快发生了。
那天夜里,他们在破庙歇脚,江煜像往常一样燃起火堆让其他人取暖,夜晚在外值守的人却突然跑回来慌张失措地说:“有流寇从山下过来了……我瞧他们骑着马,手上还拿着大刀,就是冲咱们来的。”
蔡元祯和江煜立马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一起被流寇绑架过,这些人确实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如今带着武器赶过来,想必是为了劫道。
蔡程是这里最大的,就算再慌乱,也要当机立断做出安排:“元祯,你和几位押货的武行师傅先带一批货物从小路撤,你们急着不要点火,直接摸黑走。我和刘管事他们走大路,马车给我们,尽可能将流寇的火力吸引到我们这里。”
蔡元祯明白了蔡程的意图,他是不想全军覆没,或许总有一批人可以逃走。
但这样做对蔡程很不利,蔡元祯立马说:“大伯,若是武行的师傅都跟了我们,那你们要是被流寇追上怎么办?”
蔡程眉头紧蹙,摇曳的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跃:“现在的目的就是要保住一部分货物,还有你跟木槿,我们都是大男人就算被抓住了大不了就是奋力一拼,可你们不一样。”
“我想这些流寇无非就是劫道图财,到时候我会尽量周旋。”
蔡元祯一时间没话说,抿着唇想了一会儿,随后说:“刘管事年纪大了,跟我一起走,武行的师傅得分批,跟几个在你们那儿。”
蔡程知道这是蔡元祯最后的让步了,最终点头同意。
江煜自然是跟蔡元祯一道,小路并不好走,再加上还有那么多的货物带着,自然会拖累行程。
夜晚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家连蓑衣都来不及穿,蔡元祯整个人被浇透了,但所幸桑树皮没事。
江煜一边坐在前面驾马,一边冷静地对坐在后面板车上的蔡元祯说:“其实,如果我们不带这些桑树皮的话,逃掉的概率会大一些。”
这么简单的道理,蔡元祯怎么会不知道,但瞧着这些千辛万苦才运回来的桑树皮,她还是于心不忍:“大伯父为了这些桑树皮甚至不惜舍生取义,我更要坚持。等真的需要做取舍的时候,咱们再做决定吧。”
“好。”江煜应了一声,随后便是沉默赶路。
小路陡峭,蔡元祯坐在板车上被颠来颠去,原本白日里瞧见的青山绿树如今却觉得状若鬼影,让人觉得恐惧。
蔡元祯的一颗心七上八下,跑出去好长一段路都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她才逐渐放松下来。
可一想到,若是这些流寇没有在追他们,那便有可能是追上了大伯父,蔡元祯的心又揪了起来。
木槿一直蜷缩在蔡元祯身旁,浑身颤抖。
蔡元祯柔声安慰着她,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木槿的嗓音发颤,她说:“小姐,我听说那些流寇抓到了女人都会把她们拉到小房间里欺负她们,我们要是被抓住了会不会被欺负?”
蔡元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怕什么,在东洲府那么久,你见到过有谁能欺负到我头上吗?到时候我一定会护着你。”
木槿双目含泪,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蔡元祯听到身后传来了络绎不绝的马蹄声,由远到近。
蔡元祯慌乱地拉了一下江煜的衣服,神色慌乱:“他们……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
江煜趁乱回头看了一眼,万万没想到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跑得那么近了,而且对方人数不少,皆是一人一马,自然跑得快些。
驾驶另一辆板车的武行师傅诧异地说:“我方才在破庙外面放风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些人,他们似乎全部都朝着咱们这个方向追来了。”
全部都来追他们了?
江煜忍不住眉头一蹙。
眼看着他们就要追上,江煜回过头对蔡元祯说:“免不了要迎战了,一会儿我跟那些武行师傅托住他们,你跟木槿先跑,死命跑,跑不动了就躲起来,千万不要被抓住。”
黑夜里,江煜目光灼灼,蔡元祯虽然浑身冰冷,却也能感受到江煜言语带来的力量和温暖。
蔡元祯目光坚定地点头说:“好。”
她们跑了,江煜他们反而没有拖累。
在山路拐角处,江煜停了一下马车,蔡元祯立马拉着木槿跳了下去,随后撒腿就跑。
她们没有沿着路跑,而是尽可能地往灌木丛和树林里钻,这样等他们后面混战结束,那些流寇就算再追上来,也不一定能找准她们的方位。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蔡元祯感觉到自己脚底都是泡,一走就生疼。
衣裙也被树枝刮破了,身上、脸上多出了许多血痕。
木槿本就病刚好,眼下又这样费尽力气奔跑,跑到最后也像是到了极限,好几次跌坐在地上,哭喊着求蔡元祯:“小姐,你先跑吧,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我不能拖累你。”
木槿已经被蔡元祯拉起来好几次了,若不是实在坚持不住,她也不会让蔡元祯先跑。
蔡元祯回头望了望自己跑来的路,是一望无际的山野。
蔡元祯对着木槿说:“我们也别跑了,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养养力气,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天亮了之后咱们就能找到路了。”
木槿呜咽着点了点头。
蔡元祯将木槿扶到了山坳处,脱下了身上的外披给她遮风挡雨,但两个人身上依旧哆嗦不止。
比起此刻生理上的痛苦,蔡元祯更担心江煜他们的安危。
若是他们不敌那些流寇怎么办?若是那些流寇存心要取他们性命怎么办?若是他死了怎么办……
蔡元祯越想越害怕,突然有一瞬间的后悔,若是没有去运这批桑树皮,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春雨延绵不绝,寒冷生生往人骨髓里钻,刺得人生疼。
可更让人感觉到无力的是无期限的等待和绝望,她随时都可能等到未知的噩耗,恐惧和心惊伴随着黑夜裹挟着她,让悲怆在黑夜中无边无际地蔓延。
蔡元祯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便拉醒了木槿。
木槿仍一脸茫然的时候,蔡元祯便十分冷静地对她说:“天亮了,你就顺着昨天我们下山时走的小路一直往镇上跑,到了有人的地方便想办法去报官。”
见蔡元祯跟自己交代这些事,木槿瞬间慌了:“那小姐你呢?”
蔡元祯抿了抿干裂的唇:“我要回去找江煜。”
木槿刚开始还不肯听蔡元祯的话,非要跟蔡元祯一起去,蔡元祯便威胁说:“若是不听话回去以后我就把你调到二房院里。”
木槿这才没了法子,按照蔡元祯说得去做。
再往回走,蔡元祯才意识到自己昨天原来光凭着意志力就跑了那么远的路。
山路难走,蔡元祯几乎两腿打颤,头眼昏花。
所幸她今日心中还有更强烈的信念,否则真的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昨日和江煜分开的地方,蔡元祯却发现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
躲在草丛里蛰伏了一段时间,一直没有发现任何踪影,蔡元祯这才从草丛里走出来。
马和板车都还在,板车上的货物也都还在,地上有血迹,却不知道是谁的。
难道说,流寇劫了人就走了?
刹那间,蔡元祯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哭泣起来。
江煜……又一次因为她置身险境。
“三掌柜,你怎么回来了?”
身后传来了少年特有的清朗嗓音,蔡元祯回过头便见到了完好无损的江煜,激动地跳起来上前抱住他,早就磨出血的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以为那些血是你的。”
江煜怔了一下,随后回抱住蔡元祯,柔声道:“我当然不会有事,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三掌柜,江公子,咱们还是赶紧处理完地上的血迹离开吧。”武行的人冲着他们喊道。
蔡元祯连忙擦了一下眼泪,随后跟着他们一起用沙土掩盖地上的那些血迹。
蔡元祯暗自点了一下人数,发现一个都没少,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看来这些血,都是那些流寇的。
休整好了之后,蔡元祯终于有时间问江煜昨晚发生的事。
江煜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递到了蔡元祯面前,随后说:“你瞧这玉佩的成色,会是流寇能有的吗?”
蔡元祯一脸茫然,江煜继续道:“昨天那些人追上我们之后,并没有对我们下杀手,而是想抢我们的货物,但对我们来说,和他们打不是输就是赢,输了就要死,那自然是用尽全力。”
“最终,我们打赢了他们,有几个人被杀死了,有几个人逃走了。搜身的时候,我在一个人身上发现了这个玉佩,这玉佩出自东洲府的宝玉坊,因为只有宝玉坊会打这样的穗结。”
蔡元祯心头一颤,这些人竟然是东洲府过来的?
蔡元祯说:“难道是周氏纸坊的人?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行动,便想着找人来拦道劫货,却没有想到我们会找武行的人押货。”
江煜点点头:“很有可能,但我觉得这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反正人我们都已经处理了,这件事想必咱们报官也没用,周世玮一定想好了说辞,还是先蛰伏不动吧。”
江煜的目光淡然地看着前方,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愤怒和憎恨的情感早就已经被磨灭得面目全非了。
蔡元祯捏着那块玉佩,心中愁绪万千。
大家明明都是为了造纸,为什么不能良性竞争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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