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夜。

吃过团圆饭，木槿兴致勃勃地凑到蔡元祯身旁，问她要不要去看烟花。

蔡元祯裹紧了自己的斗篷，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还是不去了吧，人挤人的，而且外面那么冷，还不如早点睡。”

木槿颇感遗憾，只能说：“那小姐你在家早点睡，我和周蛋他们一起去看了。”

蔡元祯笑着点点头，温柔地说：“去吧。”

看着木槿欢天喜地地跑出去，蔡元祯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得落寞。

今年冬季的雪下得特别多，就连除夕夜都下个不停。

洁白的雪花在黑夜中寂静地飘落，纷纷扬扬落在屋檐上、地上，仿佛瑟瑟有声，让人更觉沉寂。

蔡元祯想起了往年除夕夜和江煜一同在除夕夜看烟花的场景，她在漫天绽放的绚烂烟花下问他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而他也满怀美好与憧憬说：“希望能考取功名，不负所托，立志报国。”

蔡元祯不知道当初那个清澈如雪的少年如今又有了怎样的经历，他的心愿是否有所改变？

蔡元祯还是没有忍住，打了伞去护城河旁看烟花。

因为下雪的缘故，所以人来得少了些，蔡元祯勉强能占到一个位置。

木槿和周蛋看到她，还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姐，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一个人来了？”

蔡元祯清咳了两声说：“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

木槿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底下人群不管怎么喧闹，最终都在天空中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归于寂静。

可纵使天上的烟花再怎么绚丽美好，蔡元祯都觉得不如前两年的。

难道是因为之前要不就是在城墙上看，要不就是坐在江煜肩膀上看的原因吗？

烟花终会消逝，人潮总会散去，离去的人是否也有一天会回来？

-

年味儿还没有散去，前线又传来了打仗的消息。

边境有敌寇来犯，境内有盗匪猖獗，这世道注定不太平。

蔡元祯知道，战争要持续好几年。

因为战争的频发，朝廷重文轻武的格局也将改变，虽说这一切对小老百姓没有什么影响，但蔡家可是卖纸的。

只有文化盛行，纸业的发展才会突飞猛进，若是大家都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那么造纸业自然也会受到冲击。

大抵是为了安抚人心，府衙三天两头就贴告示告诉民众前线的战争不会影响民众，东洲府周边就算出现盗匪，也会被迅速剿灭。

为了造新纸，蔡元祯耗费了不少材料。

经历多次的失败，蔡元祯还发现了不少问题，蔡仲看了一些失败的成品纸后，便对蔡元祯说：“我曾经在一篇地方志里看到过，用桑树皮造纸多是黔州一带，那里的人会在造纸的时候加入龙须草。”

蔡元祯纳闷：“龙须草是什么？”

蔡仲摇了摇头说：“许多草药在不同地方都会有不同的叫法，或许在他们那儿这种草叫龙须草，到了咱们这儿又是另一种叫法。”

确实如此，就如同土豆一样，有的地方叫洋芋，有的地方又称马铃薯。

蔡元祯思忖再三，决定去黔州看看。

蔡仲很想反对，毕竟外头形势不明，可她从蔡元祯决绝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非去不可。

她若是决定的事，谁能阻挡？

下一轮贡纸的竞选迫在眉睫，若是蔡纸不能胜过其他人，那他们又要再等三年。

蔡元祯还年轻，或许可以再等等。

可蔡仲呢，他都这把年纪了，到底还有几个三年可以等？

蔡元祯希望，可以在祖父生前，让他看到蔡纸重新拿回属于他们的荣耀。

为了掩人耳目，蔡元祯还从蔡家护院里挑了两个身手好得跟上。

因为富荣叔生病告假，所以周蛋只能留守，由木槿和蔡辛跟着。

蔡辛是一千万个不愿意去吃这个苦，可无奈掌柜妹妹都发话了，而且父亲母亲说她将来还是家主妹妹，蔡辛能不听吗？

从东洲府出来那一路都还算好，基本没什么流民，快到黔州的时候便时常能在路边看到一些混乱的景象。

蔡元祯和木槿扮作了男装，虽说还是看着一眼假，但若是真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注意那么多了。

她们一路而来也听说了许多事，如今前线杀敌最猛的是定远将军带领的虎威军。

听闻那定远将军在战场上杀敌威武，立下了赫赫战功，更是在粮草不足以少敌多的情况下深入敌军腹地，将敌人一锅端了。

少年将军多次破敌，他的事迹被广泛传颂，成了许多士兵和百姓顶级膜拜、为之疯狂的存在。

陛下也破格对定远将军多加封赏，因为我朝历来重文轻武，所以导致前线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为了增长士气，陛下便通过多加封赏的方式激励大家。

蔡元祯听着路上那些人说的关于前线打战的事，不由想到了江煜，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有没有实现他父亲的遗愿，已经出人头地了。

一路北上，临近黔州的时候蔡元祯便放慢了脚步，也是便于打探龙须草的事。

黔州并不如东洲府那般富庶，外面找的客栈环境也都差点。

好不容易趁着天黑前找到一家客栈落脚，蔡辛还嫌弃得没完没了：“这是什么鬼地方，这鸡肉连一点油水都没有，柴成什么样了？还有那酒水，能淡出个鸟来，还敢叫酒？简直就是黑店。”

蔡辛这句“黑店”说得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够被周围的人听到。

蔡元祯直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怒斥：“你小声点，荒郊野岭能有住的地方都不错了，还敢挑剔。”

被蔡元祯这么一说，蔡辛立马就不说话了。

他发现，如今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怕，唯独怕蔡元祯骂他。

虽然蔡元祯嘴上叫蔡辛闭嘴，但她心里其实也犯嘀咕。

这里四周荒芜，若不是门口的红花树上挂了“客栈”两个字，蔡元祯还真发现不了这里是客栈。

一进门，客栈里扑面而来的便是电影里《龙门客栈》的氛围感，好在这里没有风情万种犹如金镶玉一般的老板娘，否则蔡元祯真的要以为自己晚上就要被做成人肉包子了。

连日来赶路导致蔡元祯胃口不是很好，所以晚饭没吃多少便去歇下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蔡元祯想要起夜，但想到这里荒芜得很，又生怕会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所以便想着叫木槿陪自己一起去。

可任凭蔡元祯怎么推她、摇她，都没有反应。

蔡元祯倒觉得这不像是睡过去了，倒像是晕过去了。

正恐慌间，蔡元祯听到门口有人说：“这里头有两个俊俏的女人，咱们先快活快活再捉下去。”

另一个似有些胆小踌躇：“这要是被老大知道我们抢了先……会不会责罚我们？”

“真笨，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

蔡元祯顿时大骇，慌张到浑身冒出了冷汗。

原来还真的是家黑店！

她发现自己真的有够倒霉的，每次出来都会遇上事。

蔡元祯用力掐了木槿两下，可木槿始终都没有醒，她顿感绝望。

蔡元祯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看了一眼木槿熟睡的脸庞，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便四肢颤抖地爬到了窗口，往下看了一眼，还好是在二楼。

等那两人开门进来的时候，蔡元祯便直接跳下了窗口。

白日里路过的时候，蔡元祯瞧见不远处便有一条溪流，顺着溪流或许会有人烟。

蔡元祯想过了，哪怕自己不能顺利逃脱去找帮手，她跑出去能扯着嗓子喊两声救命被人听到，也好过就这样悄无声息在那屋子里被人杀了。

夜风寒凉，蔡元祯额头上冒了细密的汗珠，她几乎是撒开了腿拼命在跑。

但很快，她便听到了后面追赶的声音。

蔡元祯差点觉得自己的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若是她以现在这个逃命速度去参加奥运会，恐怕都能摘得桂冠了。

可她的体力终究是会消耗完的，在她身后追赶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蔡元祯最终不慎跌倒被他们追赶上。

那两个人似乎很享受这种追逐猎物的感觉，追上了蔡元祯也不急着带她回去，而是像逗弄玩物一样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蔡元祯袖子里藏了一把刀，她直接拔出刀对着他们就是一阵乱刺，可却没有一次刺中。

那两个人笑得很邪恶：“这妞不错，挺泼辣。”

“那等会儿可得费不少劲。”

“哈哈哈哈……”

蔡元祯咽了咽口水，汗水沾湿了衣裳，头发全部贴在了脸上，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去和他们谈判：“我……我有钱，我是蔡氏纸坊大当家，给你们黄金……一千两够不够？”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说：“一千两黄金有没有我们还不知道，可你如今就在眼前呀。”

说罢，那两人扑了上来。

蔡元祯龇牙咧嘴和他们打斗起来，她今日就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就算是头破血流，就算是粉身碎骨，她蔡元祯也不会轻易认命。

突然间，蔡元祯听到“嗖”一声。

随后，眼前其中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一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去看发生什么，他的胸口处也中了一箭，随后双目突出摔倒在地。

蔡元祯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听到有马蹄声传来。

然后，她看到高大的马上有一个挺拔的身姿，月光给他的周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仿佛从天而降的神祇。

蔡元祯用尽力气，说了最后一句话：“好汉……求求你去前面的屋子里，救救我的朋友……”

说完后，蔡元祯再没了力气，整个人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