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最热烈的一簇阳光,最俊朗的男儿骑着马奔赴远方。
温稚水心中一阵吃惊。
萧三,与成婚后的他相比,竟然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那样怯懦不堪庸碌无为的男人,竟然也有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在晃神之间,马车停了,公主府的小厮认得定远侯府的马车,已经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
她将信笺交给春桃,嘱咐道:“让公主府的人务必交给公主。”
其实信上没什么内容,只是说城外桃林繁花似锦,邀请公主同游。
春桃递了信,将温稚水的嘱咐一字一句地告知小厮,见小厮应下后便回了马车。
马车又哒哒一阵走,停在了祚宁楼前。
祚宁楼是全京城最繁华的银楼,金银首饰无一不有,样式时兴,分为三楼,一楼供小官小吏的女眷,二楼供中流,三流则专供高官侯爵,价格和用料一样高贵。
温稚水作为全朝唯一一个异姓侯唯一的嫡女,身份尊贵,最常出入的也是祚宁三楼。
她不缺钱,曾经也在这楼里一掷千金,只不过,她这次来,并非是有意为自己添些首饰。
前世她便有听闻,这家祚宁楼,虽然表面上只是一家普通首饰店家,隶属于四大皇商之一的袁家,但是实则,这袁家与太子正有着千丝百缕的关系。
这袁家正是太子的钱袋子,让太子没有后顾之忧,太子又为袁家震慑对手,张扬声势,正所谓相辅相成。
四大皇商袁、林、黄、王,袁家也就凭借着这层关系隐隐有为首之势。
这座祚宁楼正是袁家最大的生钱法宝,毕竟,古往今来,女人的钱是最好挣的,尤其到了后面,祚宁三楼被太子妃所推荐,每月都要进献宫中,更加受人追捧。
春桃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径直上了三楼。
祚宁楼的掌柜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本朝民风相较古时各朝更加开放,女子也可以出来挣钱养家,布庄金楼一类主要应对女子的店铺多数都由女子为掌柜。
掌柜见到温稚水连忙迎过来,笑道:“温小姐来了,不知道这次要看些什么?”
温稚水随意点点头,笑道:“把你们的新样子都拿上来看看吧。”
掌柜连忙朝身后候着的侍女摆摆手,不一会儿,一位位侍女便鱼贯而入,捧着放置了首饰的托盘来了。
一样样珠钗步摇被摆在垫了丝绸的木盘之上,皎皎流光潋滟溢彩,温稚水只冷眼瞧着,既没说好,也让停。
却听见远远传来柔中带剑的女声:“这不是侯府大小姐么?怎么今日有空到这里来鉴赏?”
温稚水闻声便知道是谁,正是当朝右相的嫡亲孙女,林平宛。
不久之后,便要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待太子登基,便是板上钉钉的母仪天下。
林平宛与她其实并无什么龃龉,只不过两家在朝上立场不同,她们之间既没有相交的必要,脾性又不和,便是相看两厌。
温稚水一笑,“林小姐说什么呢,稚水哪里能称得上是鉴赏?不过俗家眼光罢了。”
温稚水起身,朝林平宛含笑点头,道:“既然林小姐大驾,稚水不便扰了林小姐雅兴,春桃,摆驾回府吧。”
反正她是不会买任何袁家的东西了,她是一个子儿也不会送到太子手里,来这祚宁楼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别呀,来都来了,掌柜的,你这儿最近不是新有一支桃花步摇么,据说是精致非凡,拿出来也让我们温小姐掌掌眼。”
掌柜迟疑了一下,仍是微弓了身子,应声道好。
桃花步摇很快便被送来,以金为钗身,粉玉为花瓣,碧玺为花蕊,一颗颗坠下的珍珠像是一阵星雨,果然楚楚动人。
温稚水赞道:“确实做得精致,林小姐好眼光。”
林平宛嗤笑一声:“我看啊,这桃花步摇生的如此精致,岂不是就配你温小姐。掌柜,把这个步摇包起来,我出钱,就送给温小姐了。”
温稚水勾一勾唇:“林小姐这夸赞稚水不敢当,这步摇还是配您,您的风姿才是当之无愧的艳如桃李。”
说完她微微一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平辈礼,转过身道:“春桃,走吧。”
看着温稚水绰约的背影,林平宛恨得一跺脚,扭头便冷淡地横了一眼掌柜,“还不收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让掌柜拿出这支步摇本意是借桃花的隐意羞辱温稚水,未得逞就算了,甚至反过来被嘲讽了一通。
她的脸蛋确实称得上娇艳,此刻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竟然也能对得上温稚水拿来讽刺她的那句“艳如桃李,冷如冰霜”。
她坐在祚宁楼香樟雕的椅子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自言自语着呢喃了一句:“温稚水……”
复而又抬起头,恢复了趾高气扬的大小姐作态,对着恭敬的掌柜吩咐了一句:“我父亲要见你们当家的,让他后日戌时三刻到竹林小憩。”
温稚水出了祚宁楼,被乍然的阳光刺的眯了眯眼,她侧过头问道:“春桃,你说,祚宁楼的首饰怎么样?”
春桃笑起来,仍旧是那副要将小姐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架势,道:“祚宁楼的首饰自然好,可是带到我们姑娘身上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温稚水失笑,摇摇头。
此番探查,她已然发觉,这祚宁楼的首饰尽善尽美,实则全多亏了这首饰背后的手艺人,真不知是什么样子的手艺,可以这样画龙点睛,化腐朽为神奇,将珍珠宝石组合得淑丽动人。
上一世她缠绵病榻,并没有了解祚宁楼的机会,这一次她本打算从祚宁楼下手,也开一个银楼,用最好的料子做最好的首饰,再降下价格,不怕祚宁楼不伤筋动骨。
但这最负盛名的祚宁三楼本质上其实不靠料子,单靠匠人一双举世无双的巧手。
她再怎么费心思找的材料,说不准也比不得人家恰到好处的一颗珍珠。
没有好手艺,没有好花样,只能追在人屁股后面喝口剩下的汤。
不值当。
等她寻摸寻摸匠人,实在不行,她就照着祚宁楼三楼的样子出首饰,用不那么好的材料,祚宁楼卖一百两,她就卖一两。
哪家的贵人要是和街头村妇带一个款式的首饰,恐怕能呕死。
她想着想着,哼笑一声。
自己实在是个卑劣的闺阁女子啊。
只是这么一做,势必就会惹恼了祚宁楼,祚宁楼一怒,太子恐怕就会出手,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正经手段,是正经给太子扎了根眼中钉肉中刺。
还需要从长计议。
定远侯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眼前。
“回府吧。”
她提起裙摆上马车,却有一人骑着马呼啸而来,正与她擦肩而过。
少年竖起的马尾在风中飞扬,干净热烈的样子的正是萧三。
竟然又是萧三。
短短时间内,竟然瞧见了他两次。
较上次更近地见到了萧三,哪怕只是短短几瞬,她还是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异样感。
与其说是她了解萧三,倒不如说是他与前世的模样相差实在太大。
前世的萧三在与她成婚之后从来不曾这样鲜衣怒马。
他不骑马,出门从来只坐马车;明明诗书不通,却还是只会坠着煞有介事的玉佩,穿着装模作样的君子长衫,开着沽名钓誉的文会,满口假仁假义的之乎者也。
温稚水拧了拧眉,上了马车。
她突然回想到了前几日与母亲的对话。
当然她并不在意,也只当作是随意几句谈笑,可是……
她在心底一字一句地念:“三皇子为皇子里的头筹。”
她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萧三性温和,这是好听的说法,说的难听点就是泯然众人,前世的时候便是三位皇子中最不出挑的一个,怎么竟能成皇子的头筹?
她与萧三相处四年,虽不至于同床共枕,可是却也算得上朝夕相处,萧三那种东西可完全不是什么扮猪吃虎城府颇深的人。
她自信还是有些认人的眼光。
不对,不对,这不对,她浑身泛起了强烈的不安感。
马车里燃着檀香,她并不十分喜欢,但是此刻却让她躁动的心一点点安稳下去。
能重来一世已是上天垂怜,遇到一点不受掌控的事就大失方寸,她也就不配做温家的人了。
她的眉眼舒展开来,她吩咐道:“春桃,你帮我去打听打听萧三皇子的事情。”
春桃疑惑道:“姑娘怎么突然对未来姑爷的事上心了?之前不是哪怕到了贵妃都要特地挑姑爷不在的时辰的么?”
温稚水张张嘴想要解释,谁知道春桃却喜滋滋地笑了,原来之前不过是在逗她。
“姑娘你可算是想要打听打听未来姑爷的事啦,这奴婢早给你打听好了。你的事情春桃可是最上心的,原本还以为小姐要不闻不问到出嫁呢。”
春桃道:“我和府里采买的阿童打听过,姑爷从小就聪明伶俐,虽则刚开蒙那两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读书习武不怎么出挑,可从来就是温柔善良的性子,不曾冲人发火,也不和人吵架打架的。”
“只是四年前的时候不知怎么落水了,烧了据说有三天三夜呢,把贵妃娘娘都要急得一起生病了。当时小姐你不是还被夫人带进宫安慰过贵妃娘娘么?”
什么时候的事?前世的萧三根本未曾落水,顺风顺水地长大了。
看来就是这次落水了。她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病好之后,姑爷便像是重新开了窍,读书习武那都是一等一的,小姐你那是不知道,那个顾大儒,当时皇上要他做太师他都不肯,可是皇上提要他做萧三皇子师傅的时候,他立刻就应了呢。”
顾大儒名唤顾玉林,学问最好,也最秉持读书人的一身清气,最敢顶撞圣上,一身铁骨连民间稚子都能传唱,也难怪能做出这样不给太子颜面的事。
“那萧三皇子就这么拜师了?”
“当然了,跟了顾大儒以后,姑爷读书都是独一份的了,可了不得了。”
“那顾大儒教他读书,何人教他习武?”
春桃噗嗤一笑,道:“小姐怎么啦,竟然这都不记得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就正是侯爷?我听阿童说,皇上那可是发话了,要侯爷尽管管教,要是姑爷不尽心,可以狠狠打。
“以后呐,要是姑爷欺负人,姑娘尽管跟侯爷告状,叫侯爷狠狠打他一顿。”
春桃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心思纯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丫头想过的最远的最苦痛的未来就是,如果萧三欺负她,就要侯爷狠狠打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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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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