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稚水没有理会愁肠百结的萧三殿下,拍了拍他的脑袋让他乖乖喝粥,便回了马车。
她出面成了这队车马的主人,自然不是在做无用功。
她只有在这时站出来,才更能打消赵传的戒心,毕竟一个柔弱无力的小娘子统领的商队往往比男子的更显无害。
若是萧翎说这是他的商队,不说是不是能够蛮下来成功进城,赵传就不一定会相信他的话,觉得萧翎是个忧国忧民的商人。
如此,便有很大的概率会是刀戈相向,虽然说很大概率能赢,动静却不会小,到时候叫越州知道了,恐难以收拾。
而她站出来,毕竟,在男人的眼里,女子天生的就比男人柔弱,也更加洁白,这样才能将大事化小,化干戈为玉帛。
而她留下赵传也并非是大发善心,毕竟这个赵传能站出来统领一众流民来抢劫发国难财的黑心商人,便知道是个有能力的。
在任何时候,结交、施恩一个有能力的人,都不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更何况,看赵传对黑心商贩了如指掌的模样,就知道是知晓不少岭南道事情的,或许从他口中可以知道岭南道的官商勾结,也可以打听到岭南道的观察使是否是贪污**的败类。
毕竟是不是一个好官,只有治下的百姓是最清楚的。
这种事情嘛,萧翎自然会去打听,就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了。
她敲了敲手指,露出一个笑。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另一边,却是赵传端着粥碗凑到了萧翎的身边。
他笑得大咧咧的:“兄弟,你叫什么名儿啊,到现在都还没问呢?”
萧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倒也没有不搭理他:“姓萧,你叫我凤绮就行。”
“肖!兄弟你这个姓不简单啊!”赵传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能和国姓一个音,说出去都阔气啊!”
萧翎的喉咙梗了一下,好险没说出“我这就是国姓”的话,他扒拉了两口粥:“嗯,还有事儿?”
赵传“嘿嘿”笑了两声,将自己碗里的粥舀了一勺给萧翎:“肖兄弟,吃!”他扭捏了一下,“咱们姑娘呢,叫什么名儿啊?”
萧翎看着碗里的薄粥,顿生无语,但还是忍耐住了,继续吃:“你管呢,那是我媳妇儿!”
“嘿呀,肖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你也就是个赘婿,是个童养夫,也就是运气好点,皮相好点,其余的也没什么特殊的嘛。这样算起来,我们都是在姑娘手底下讨生活的了,怎么我还不能问一下东家的名字吗?”
可恶,什么赘婿!他这是正经老公!还有,什么叫运气好点!他这是运气超级爆棚的好!
他抱着萋萋递给他的碗,转过了身,不想搭理这个无耻之徒。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萋萋早就许诺过我的,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萋萋!”赵传的眼睛一亮,“名字可真好听啊~”
萧翎被自己无意间的愚蠢气得咬到了舌头,他深吸一口气,又转了回来:“你放尊重点,女孩子得闺名是能随口叫的吗?她姓温,你就叫她温姑娘。”
赵传“哈哈”笑了两声,道:“温,真是一个好姓啊。”
他带着笑,看着远远的星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下。
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肖兄弟,你的日子应当过得不错吧,我还是能看点人,你这样的,一看就没吃过苦。”
萧翎的脸上、萧翎的眼睛确实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是不曾吃过苦的春风得意马蹄疾。
他点了点头,得意道:“那自然,我运气好。”
他择了点能讲的:“萋萋的父亲善骑射,我的骑射功夫就是从小跟着他学起来的,萋萋的母亲也第一眼就看见我就喜欢我。”
赵传笑道:“行了,别炫耀了,当心我妒意横生,真去自荐枕席。”
萧翎不屑一顾,他知道,萋萋喜欢好看的,最喜欢他的脸蛋了。
这个赵传虽然还算俊俏,和他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赵传瘦得凹进去的脸庞衬得他的眼睛更加亮了,但那种亮和之前拿着斧凿拦路的狼一样的亮不同,是一种柔和的光:“你知道吗?我有个奶奶,我爸死的早,我妈也在我小时候就去了,我从小就是我奶奶养大的。”
“她是我们那里的大小姐,我爷爷就是她的小童养夫。”
萧翎没有介意赵传揶揄的目光。
他只是注意到。
可是此时的赵传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别用你那双普度众生的眼睛看我,”赵传笑了一下,却没有什么温度,“我奶奶确实死了,因为这场连绵一月的天灾,也因为拿米糠卖出天价的**。”
“我早已经不伤心了,”他的眼睛冷下来,又是那种熟悉的光亮,“我已经手刃了十数个仇人。”
凡是发这场国难财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他看着萧翎,又慢慢地笑了:“你这种被养得好好的公子哥儿一样的人,怕是不知道杀人的滋味吧。”
不说杀人的滋味,他连愁的滋味都很少尝到。
赵传自嘲一笑:“我知道的,我与你们是云泥之别。”
“这场天灾过去,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他喃喃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好,萧翎几乎不能分辨。
他只能拍一拍赵传的肩膀,笑道:“我们当然有区别。”
“我是赘婿,你爷爷也是赘婿,怎么着,喊我一声爷爷也不算过分吧。”
赵传被萧翎气笑了,当即就要动手,将自己吃得一干二净几乎要反光的粥碗往旁边一放,就要扑上去给这大言不惭的小子一点教训。
“诶诶,我的粥!”萧翎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手忙脚乱地应付赵传的进攻,嘴上还不肯放过他,“你这大逆不道的混小子!”
百忙之中,萧翎成功将粥碗放稳了,两个人便打成了一团,周遭的侍卫都看傻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上前护驾,又怕坏了主子的大事。
还是一旁的抱着孩子的流民母亲见两人停不下来,就要担心地去叫温稚水,看着人都要到温稚水的马车边了,两人便颇有默契地收手了。
“哼,今日放你一马。”赵传喘着粗气。
萧翎毫不客气的回嘴道:“今日这是我放过你吧,好好养上几年,你说不定能做我的对手。”
他浑然天成的骄矜叫赵传看得牙疼,又想跟他干一架了,可惜,自己太久没有正常吃饭,体力确实降了不少,也确实不是这个臭小子的对手了。
什么玩意儿啊,金窝窝出来的少爷竟然这么能打?
“兄弟,你和我说实话,温家老爷是拿你当侍卫养的吧?”
萧翎当即否认道:“自然不是,我可是名正言顺的萋萋的夫君,从小就定下的!”
“行行行!夫君夫君的,有什么可得意的。”赵传牙酸。
萧翎得意一笑:“那当然值得得意了。”
雨又开始下了,从小小的雨丝到豆大的雨点仿佛只是一瞬之间。
萧翎当即站直身子,快步上前,指挥众人将东西都收拾起来,然后将油布铺开,将粮食封得更加严实。
他干正经事的时候是严肃的,也是笃定的,仿佛天生就能叫人信服。
等到众人将东西都规整好,便让其进扎好了一个大蓬帐内躲雨,也正好休憩,明日正好整装出发去越州。
萧翎有自己的一架马车,看扎好的蓬帐已经是人挤人,赵传还傻乎乎地一旁淋雨出神,便将赵传一把也拽了过去,“傻站着干嘛呢?来我这里换身衣裳。”
马车不大,但却是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里头的座是活动的,白日里可以正常坐,到了晚上便可以将其拆开,形成一张床榻。
“你不是与温姑娘是夫妻么?怎么不在一处过夜?”赵传漫不经心问道。
萧翎却脊梁骨都麻了一下,急中生智想出个借口勉强搪塞道:“我以前自然都是和她一起睡的,这不是看那两个营帐都已经睡满了人,你再过去便睡不了,善心大发让你睡马车吗?”
“我们萋萋的丫鬟本来要在这架马车休息,总不能叫你占了我们家大丫鬟的便宜吧。”
恰巧此时,春桃撑着伞过来敲了敲马车的车窗,“姑爷,姑娘问您今日怎么还未回来休息?”
萧翎心神大定,带着莫名的得意,回答道:“不必了,我今天和赵兄抵足而眠。”
“是。”春桃应声,便恭恭敬敬回了一礼回到了温稚水处。
“怎么样?”温稚水见到春桃,露出一笑,“我说了吧,赵传肯定在那里。”
“姑娘真是神机妙算。”春桃笑着恭维道,但还是有气,“姑娘,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这赵公子万一要是不在,那姑爷要是兽性大发,可怎么办?”
“我的傻春桃,”温稚水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调笑道“要是他胆子这样大,你就去和父亲告状,叫父亲打断他的腿。”
春桃“扑哧”一笑,转身扣好马车的车门。
温稚水闭上眼睛,想来,今夜过后,萧翎便能知道想知道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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