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二天一清早,车队便整装出发,其后有流民不近不远地缀着。

很快,整队车马就抵达了越州,越州身为一道的治所,城门建的颇为恢弘大气,只是阴雨连绵之下,城门紧扣着,没有人烟倒像是一座死城,一点人间烟火气都没有。

雨还在下着,萧翎穿着蓑衣,骑在马上,皱紧眉头,便差人去扣门。

不多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响起:“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我们姑娘祖籍是越州的,听闻越州这次罹患水难,特意筹集了粮米,以献绵薄之力。”萧翎朗声答道。

“姑娘?”那个衙役的声音显然漫不经心了起来。

“怎么?”萧翎皱眉问道。

“没事儿,姑娘大义,只是我们观察使已经发过话了,岭南道这次受灾严重,未免百姓流离失所,进出城门的百姓商贾都要上报,得到应允以后才可以进出城,姑娘且等候着吧。”那个声音漫不经心答道,显然傲气十足。

温稚水远远地听着,微微皱了眉头。

一个看门的小兵卒,竟然有能如此行事的底气?

而且,其声音朗朗,中气颇足,这样的灾情下也完全不像是饿过肚子的样子啊。

她冷冷一笑,看来越州的水,比她所想象的要更深啊。

进不去城门,众人只能在原地稍作等候。

萧翎敲了敲她的车窗,将湿掉的蓑衣脱下来,递给春桃,弯腰进了温稚水的马车。

“萋萋,你应当已经猜到了吧?”

这就忍不住了?

温稚水眉眼带笑,故意装傻:“哦?猜到什么?”

萧翎羞窘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昨日你让春桃来给我打掩护,想来就应该猜的**不离十了吧。”

他其实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露出马脚啊,那里就让萋萋发现端倪了?

可恶,这样子以后成了亲,他藏点私房钱是不是也无所遁形啊?

他天马行空地想,看着温稚水温柔却深深的眼睛,耳朵红了一点。

“其实你装得挺好的,”温稚水笑了一下,故意自夸,“只是我还是比较聪明。”

萧翎跟着一笑,那点难为情一下子灰飞烟灭。

他的萋萋确实本来就聪明啊。

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不应该瞒着老婆事情。

“其实你从一开始,非要假装成为商队出发,我就知道,你所图的事情,怕是不那么简单。”

“毕竟,若是只为赈灾,你只需带着钱粮快马加鞭就是,何须这样大费周章地遮遮掩掩?”

温稚水敲了敲木茶几,道:“先前宇文潇在郴州的时候,曾经状告无门,到了岭南道的治所越州,也同样无法讨得公正。大理寺说是府衙的衙役自恃身份,咄咄逼人,恐怕,事情不止如此吧。”

萧翎叹服一笑,将脸耷拉在茶几上,可怜兮兮地仰视她:“萋萋,你那么聪明,早知道我就如实全盘托出了,还整日在心里压着东西,你看我都瘦了。”

这话倒是不假,风尘仆仆这么些日子,萧翎确实瘦了,少年的脸庞更加刀刻斧凿。

温稚水摸摸他仍旧十分俊俏的脸蛋,假装可惜道:“确实啊,都没有之前俊了。”

萧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一手摸上自己瘦削的脸庞,震惊道:“真的吗!真的没有以往俊俏了吗?”

他的天塌了半个,没了这个俊俏的脸蛋,他可怎么勾引萋萋啊!

温稚水被他的反映逗得眉眼弯弯。

萧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当还是俊俏的少年郎,送了一口气。

闲话到此便结束,开始谈正事。

“不错,大理寺卿之前呈疏案情之时,隐瞒下了一点未讲,这个衙役原本有个卧病的七旬老母,咳疾缠身,每日晚上必定要咳,可是曾经有几日,街坊都说晚上竟然听不见咳嗽声,过了几日,这个老母也已经去了。”

“这件事情没头没尾的,也不能做为什么呈堂证供,只是终究是个疑点。”

温稚水微微皱了眉:“大理寺卿是怀疑,这衙役有可能是因为老母被威胁,只能自己揽下这个罪责?”

萧翎一颔首,道:“秦大人确实有此疑虑,因此父皇便让我顺道查一查,这个岭南道的观察使,究竟是不是一个贪官败类。”

“只是,之前姨母的事情闹得很大,若是寻常赈灾,或许只能见到这位观察使已经遮掩过的假象,因此,我乔装出发,扮做行商。”

“只是——”

“只是没想到,出了赵传拦路的事情。”

萧翎一笑,耳根子有点红:“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但,这个岭南道的问题只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他的面色严肃下来。

温稚水已经有所预料,毕竟从靠近岭南府就遇到的一帮流民,到现在这越州城府关闭城门,不许进出,其中种种,都透露着莫大的诡谲气息。

那么上辈子的太子,是怎么处理的?

上辈子根本没有传出岭南道观察使任何风言风语。

恐怕,是被瞒得滴水不漏?

还是各取所需、同流合污?

温稚水轻蔑一笑,这个太子,真是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卑劣不堪。

只怕就算没有她的筹谋,真让这个太子登上皇位,也是烈火烹油,会叫整个大雍都跟着亡命。

萧翎正色道:“遇到赵传初始,我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我也曾听闻过,会有好心的商贾筹集米粮,带到受灾之地,以原价买卖,便是权当做好事,因此,我也如此选择,化作一个普通商人,便可以不留痕迹地进入越州城中。”

“萋萋,你或许应当还记得,当时在扬州城中,我们落脚的客栈,有客人要米饭,当时的掌柜娘子还笑着说:‘没有米饭,所有米粮都已经被夫君送去岭南了,’”

温稚水登时记了起来。

热热闹闹的客栈里,有人打尖有人住店。

老板娘说完这一句,被人恭维好心肠,是良心买卖人。

她笑得眉飞色舞:“哎呦,也不指着挣多少钱发财啦,良心要过得去得嘛。”

“可是按照赵传拦路时的说法,凡是到了此地的商贾,都是黑心商人,全都将粮食卖出了金子的价格。可这事情,在长安,甚至在出了岭南道的地方,我都闻所未闻,甚至与我知道的背道而驰。”

“显然,是岭南道有人只手遮天,是真正的黑心肝、烂肚肠。”

温稚水面色一冷。

“赵传是怎么说的?”

萧翎叹了一口气:“他原本就是越州府人,不过是在一个小村子里,发了大水,家里的粮还没有下来,他便趟着水去城中卖粮,他手中银钱不趁手,却也应当够他和奶奶两人维系一段日子,只是谁知道,城里的粮价飞涨,简直堪比金价。”

“他的钱只够买一斤糙米的,可是此时不买,日子又要过不下去了。”

“他买了半斤糙米,只能寄希望于后面能有好心人过来低价卖粮,两家人能有些活路。”

“只是后来虽然来了外地的商人,可是卖的粮却是一个更比一个高,他原本能买半斤米的钱这时便只够买四两。”

“他拿着米回家,他奶奶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第二天趁他不注意,就吊死了。”

“难怪,他这么恨外头来的商贾。”温稚水叹气。

这世间,好像永远多是悲惨。

“是啊。”萧翎也跟着一叹气,他蓦然想到赵传嗤笑他时洒脱的一句:“你这种被养得好好的公子哥儿一样的人,怕是不知道杀人的滋味吧。”

他心头便很难受。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本来就不应该知道,杀人是什么滋味的。

他想,都是他们做的还不够好。

“他奶奶死了以后,城里的府衙要求所有人都搬迁进城里,他满脑子只有报仇雪恨,怕进了城便没有机会了,因此收拾东西到了岭南道的边界,专程在此等候。”

萧翎又道:“赵传说,他之前进城买粮的时候,并不是在各家的粮铺,而是在一个专门搭建起来的铺子里,里头便是各个商号的米。”

温稚水略一思索,冷笑道:“无缘无故地就要求人都进城去,怕是不安好心吧。”

她的眼睛是冰凌凌的光:“这个城门一关,难道就是只许粮食进去,而不许商贾自己进去吗?”

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萧翎心头狠狠一跳,他是个在善良的教育养出的人,他根本想不出来,人性之恶究竟会达到哪样的程度。

这样,他便可以将粮食窝在自己手中,搜刮尽所有财富了。

若要瞒得好些,只需要找出一个借口,不许人进城,然后出正常价将商人手中粮食买下,然后在城中肆意妄为。

这时,城门突然开了。

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兵卒,正是一幅傲气冲天、鼻孔对人的架势。

“我们观察使说了,城中水患之后只怕会有瘟疫,叫姑娘沾惹了不干净的怕是不好,姑娘既然是赠粮,便将粮食留下就好。”

温稚水心中顿时觉得好笑。

瘟疫,倒真是一个好名头。

见温稚水并未搭话,那兵卒显然不耐烦了,他提高声音,语带威胁:“难道姑娘是信不过我们观察使吗?”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