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曌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楼眠青既然要将她所说的话告诉宗主，那她必然要亲自去一趟。

楼眠青已为她留足了休息放松的时间，暮黎毛茸茸的手感也让她心情缓和了不少，叶曌做好了再见宗主长老们的准备。

叶曌将怀里的暮黎放到卞靳泷的怀里，说：“师姐，我去去就回。”

卞靳泷记得守山长老们都去凌霄山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去去就回”的轻松事，“我也去，你又不会御空。”

灵谕长老的大徒弟却说：“师尊让我带了‘扁舟’，师妹只需坐在扁舟中。”

‘扁舟’，形似一片竹叶，飞行法器，可根据乘坐人数变大变小，作用类似校车，是接送弟子们上下课的工具。

灵谕长老考虑到了叶曌不会御空这一点，卞靳泷一时找不到借口，决定死缠烂打，“我还是得去，万一你被宗主吓哭了，出来找不到人倾诉怎么办？”

叶曌：“……不会的。”

虽然宗主确实很有威严，但她也不至于被吓哭。

好在来人并不在乎接一个还是接两个，扁舟启航，飞过层层云雾，降落在凌霄山。

每位收徒授业的道君，都会修筑自己的道场，为了方便教学，大多平坦宽阔，一览无余。

宗主的道场不同。在修仙前，幻真道君钟梦期曾是一国皇女，若非她突然得道筑基，受限于“修仙者不可插手人间事”的规则，她早已登基为帝。

也因此，幻真道君的道场内部平坦，外部却因她的喜好修筑了觐见的台阶，看起来更像是祀天的祭坛。

台阶下，卞靳泷被拦住，灵谕长老的大徒弟对她说：“宗主只让叶曌师妹一人前去，你我在这里等候。”

“好吧。”卞靳泷不放心地叮嘱道：“师妹，遇事别怕，师尊估计也在里面，有事你就求助他。”

叶曌不由得笑了，“好。”

踏上台阶的一瞬间，四周倏然静了下来，每走一步，就越能感受到属于君者的威严。叶曌仿佛真的成了一位即将面见帝君的臣子，心中不由自主地忐忑。

即将走入道场，叶曌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绪。

“叶曌，上前来。”

宗主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那是一道传音，宗主和长老们早就知道叶曌已经到了。

抬脚走入，来到道场内，凌霄宗的十位守山长老都在。甫一入内，她们的目光都落在叶曌的身上。

叶曌并没有怯场，反而一一回看了过去。每看过一人，就会想起前世的许多事情。无数记忆涌上心头，叶曌有些恍惚。

“叶曌，你先在中间坐下。”

说话的是坐在宗主右手边的女子，白衣束冠，外表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叶曌认得她，就是那位以“师者”入道的灵谕长老。

待叶曌在中间盘腿坐下，其他长老在周围，仿佛三堂会审，审问人便是灵谕长老。

“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以此作为判断，并非是不信你，你可做好准备？”

叶曌点了点头。

确认她做好准备，灵谕长老开始速问：“你可知我等叫你前来的原因？”

“我知道。”

“你确信自己所言非虚？”

“我确信。”

“你是如何回来的？”

“使用了天机阁的阴阳逆转之术。”

“此术有何风险？”

“当时作为中心阵眼的我，一旦失败身死，我们最后的阵线也将崩溃。”

灵谕长老本意是想询问阴阳逆转之术对施术者自身的风险，然而叶曌压根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她只担心中心阵眼缺失，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灵谕长老为此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问道：“你前世最后的修为？”

“化神期。”

“所用道号？”

“明空道君。”

“何时出师？”

说到这里，一直对答如流的叶曌却停顿了，她下意识地想看一眼楼眠青的神态，目光扫了过去，却在他的青衣上一触即离。

叶曌放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攥衣服，声音低沉地说道：“……并未。”

一般来讲，徒弟修为到达元婴期就可出师，举办出师礼。可前世叶曌还未曾正式出师，楼眠青就已战死在她面前。

或许是因为叶曌读不懂楼眠青死前的眼神，在那之后，那张染血的脸总会见缝插针地浮现在眼前，成为她心中细碎的疼痛。

见她这幅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灵谕长老没再继续问下去，她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好孩子，你辛苦了。”

闻言，叶曌便知道，这位严谨的师者相信了她的经历。

灵谕长老不再发问。一旁，从叶曌进来就一直观察着她神态的静尘长老，语气复杂地对楼眠青说道：“师弟，你说得没错。”

只要看到这个孩子的眼睛，就会相信她确实经历了那些。沉重的时光在她眼里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就连疲惫也被她下意识地掩藏。

其他几位长老也表示自己相信叶曌，开始互相交流起来，时不时问叶曌一两个问题，三堂会审般的氛围被打破。

这时，宗主开口了：“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在相信叶曌之后，她们都对前世的情况很好奇，对于自己可能会遭遇的死亡，踟蹰着不敢询问。心中所想被宗主这样直白地问出来，她们也想知道答案，顿时静下来，等着叶曌开口。

叶曌也被问得一懵，宗主是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她沉默半晌，说道：“其实，前世您最后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确定。

“魔族大举进攻之前，您和其他前辈有所察觉，某日你们相约去了魔域入口，就再无音讯。之后墟月上仙、静尘长老，还有忘忧道君，也相继在魔域入口失踪……那里仿佛有一个深渊，进去的人再没有出来过。

“而在您失踪三年后，魔域入口大开。我们也试图调查过，那里确实是魔域的入口，可调查过程死伤惨重，后来疲于奔命，也无法再去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魔域入口。”宗主将这几个字在喉咙里滚了一圈，“玄羲上仙千年前一刀劈裂空间，放逐魔族，魔域从没有过入口。”

叶曌知道宗主不会信，在它彻底洞开之前，修真界无人相信那处默认封闭的空间有出入口，“有的。不知何时起，修真界总会零星出现几个魔族，那就是从魔域逃出来的，只是它们弄出的动静很小，被发觉了也无人在意。”

宗主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那你可记得最近会发生什么？”

脑子里闪过好几个事件，叶曌思考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哪些算是征兆。但是我记得，灵兽园发生过异常事件。”

闻言，管理灵兽园的静尘长老看了过来，微微蹙眉，“是最近出现的阵法问题？”

“不是。”

叶曌把灵兽暴动事件讲了一遍。

静尘长老越听越不平静，一向温和的她，在听到最后也没查出毒素来源时，也显露了怒容。她问：“距离此事发生还有多少年？”

“一百三十多年。但中毒过程至少百余年。”

静尘长老转向宗主的方向，抱拳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怒气，“宗主，我申请调查此事，防患于未然。”

静尘长老喜爱灵兽，平日哪只生了病都要心疼半天，宗主知晓这位师妹的性子，颔首同意：“可以。逝水师妹，仁素道君，你们全力协助。”

惩戒堂的逝水长老和医堂的仁素长老齐声应下：“好。”

安排好这事，宗主又看向了叶曌，“叶曌，你刚才提起了‘忘忧道君’，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忘忧道君，原名江酒，是宗主的大师姐。她修习“逍遥道”，讲究随心自在逍遥，自然不愿被约束，一出师就跑出去逍遥山河去了，常年不见人影。

其实叶曌也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君不熟，相比起来，总被惦记让改修逍遥道的卞靳泷和忘忧道君更熟一些。

“我第一次见她应当是两年后，忘忧道君想让我三师姐改修逍遥道，某天我正好碰见了。而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您失踪的一年后，她前来询问了您失踪前的最后地点，就去找您，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这次，宗主沉默了，这位君王一样的女人，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复杂。过了半晌，她敛了神色，说道：“你先回去休息。此事虽然重大，但是修炼切忌急功冒进。”

提起修炼，逝水长老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她一见到叶曌就看出她练气期的修为，“一月不见，你的练气竟如此稳固，想好修什么道了吗？”

已经是第二个人问她了，这事在修真界跟“你以后想上哪个大学”一样普遍。叶曌摇了摇头，“前世我修的炼心道，今世……我不知道。”

逝水长老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严肃，“修真界似乎没有‘不知道’的传承，莫非你要做‘不知道’的开道祖师？”

叶曌不明所以：“……？”

逝水长老讲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冷笑话，得到叶曌迷茫的表情。

还是灵谕长老先看不下去了，“好了，别逗她了。此事今天先议到这里，大家都先回去吧。”

灵谕长老在宗门的话语权仅次于宗主，长老们没什么事要说，纷纷化作流光离开。叶曌也向宗主辞别。

即将离开道场时，一直跟在叶曌身边的楼眠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别急，还有我们。”

叶曌停下脚步，仰起头，却依旧不敢与楼眠青对视，目光停留在他的下巴处。

她的语气疲惫又坚定，“师尊，我知道，以我现在的修为，就算遇到事情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我没办法停下。”

知她执念，楼眠青叹了口气，不再勉强，“一个月，你暂缓一个月，我为你炼制一座小型道场。一个月后，你是想闭关修炼，还是想开始炼器，都可以。”

未到收徒的元婴期修为，却能拥有一座道场，这简直算得上是纵容。叶曌很是感动，“师尊，谢谢你。”

楼眠青：“你师姐还在等你，去吧。”

“你不一起吗？”

“怕你们不自在。”

说罢，楼眠青先一步化作流光离开。叶曌走下台阶，就看到卞靳泷正和灵谕长老的大徒弟拌嘴。

凌霄宗的十位守山长老中，有三位都是墟月上仙的徒弟，其余长老没有师出同门。

以下可以不用专门记（？）

墟月上仙的大徒弟：江酒，忘忧道君，不在宗内。

二徒弟：钟梦期，幻真道君，凌霄宗现任宗主。

三徒弟：程梵希，静尘道君，灵兽园守山长老。

四徒弟：楼眠青，栖梧道君，天琅山守山长老。

五徒弟：雁寻，逝水道君，惩戒堂守山长老。

现出场长老中还有：灵谕道君，弟子堂守山长老。仁素道君，医堂守山长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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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