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曌一直觉得自己这位三师姐是个“神人”，她似乎能和所有人都打好关系，比如此刻。

卞靳泷双手抱胸，下巴一扬，看起来很是嚣张，“我师妹无人引导，半月就自行练气稳固，你师妹能吗？”

——这确实不能，一般人最快也得几年才能稳固，但我也是沾了前世的光。

灵谕长老的大徒弟不甘示弱，“我师妹无人敦促便可熟读背诵《寰宇史记》，你师妹能吗？”

——好厉害，《寰宇史记》记录修真界万载历史，元婴期以下的神识背诵它的难度，堪比小学生学会线性代数，估计没几个人能做到。

卞靳泷不假思索，“那有何难？我师妹当然……”

——不！我不能！

叶曌匆忙打断：“师姐！”

听到声音，忘神攀比的卞靳泷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扭头，仔细端详叶曌的神情，惊喜般说道：“哎，没哭。”

叶曌无奈，“……宗主又不凶。”

叶曌出来了，灵谕长老的大徒弟有点师姐包袱，不继续跟卞靳泷吵架丢人，取出扁舟，“咳，叶曌师妹，我送你们回去。”

折腾了一天，回到天琅山时已到夜晚，卞靳泷叮嘱叶曌好好休息，就离开了，只余叶曌看着眼前的房子，寂静无声。

因为楼眠青是器修，需要什么就能自己炼制，所以天琅山上的东西，包括各徒弟的屋子都是由他亲手炼制，每个都是法器。

在为叶曌炼制房屋时，楼眠青询问叶曌是否要还原她世界的房屋样貌。叶曌很是心动，便手绘了一张图，画出她喜欢的带花园的小二层楼别墅，室内的布置也简单画了画。

不过，她对于古风气息浓厚的修真界建筑也很心动。楼眠青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他将缩小版的法器房屋交给叶曌时，直接给了两个——一个是按她的图画的现代建筑，一个是修真界版。

叶曌两个都很喜欢，不过她更喜欢在熟悉的现代风格小楼里住。楼眠青知道后，又根据叶曌的描述，陆陆续续炼制了许多家具。

重生回来，叶曌一直未曾回到屋子歇息，她在踟蹰，在犹豫，灭世之灾的大山压在她的身上，她知道自己失去了那份对现代的执着。

良久，她才沉默着推门而入。灯光亮起，叶曌的目光从那些旧物上一一扫过，心情复杂难言，她将一些东西拿起又放下，最后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穿越时身上穿的衣服。

那是一身简单休闲的运动装，刚在跑步机上跑完步的叶曌被母亲喊去擦窗户，紧接着就被一道雷劈到凌霄山上，还失明了。

这身衣服已经被楼眠青炼成法器，确保不会轻易损坏，可以保存很久很久。指尖抚摸过衣服上的商标，叶曌想起，她前世时常会看看衣服，以此坚定自己回家的信心。

可灭世之灾开始后，她便将其遗忘在了储物空间的角落。

炼心，炼心。

传言飞升之后的世界可与别的世界相通，前世她坚持修仙，就是为了那一丝回家的可能性。可是……

衣服被叠好放了回去，叶曌知道，她的心境早已不同。

如今以救世为目标的她，虽然也可继续修习炼心道，但“救世”的概念太宽泛——倘若她一直无法定义“救世”的成功，她的道是否能继续？倘若她找不出潜藏的阴谋，遏制不了灾难的发生，她的道是否会停滞不前？

在未想清楚这些之前，叶曌知道，自己无法炼心，不能轻易筑基。

许多修士都卡在了“筑基”这道门槛，找不到自己想要坚持的“道”，就像一栋楼打不好的地基，那其上的高楼就算能够建起，轻易便会坍塌。

不过，既然答应了楼眠青暂缓一个月，叶曌便不再继续思考这些。她换上睡衣，怕自己继续想东想西睡不着，就使了个沉睡术强行入眠。

第二天，叶曌自然睡醒，换了衣服刚打开门，就看到卞靳泷坐在小院子里的石椅上。

她正在拆解手里的一件法器，看到叶曌出来，朝她挥了挥手，“师妹，师尊让我来陪陪你。”

……又是这样。

“他怎么不自己来？”叶曌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不察觉的埋怨。

“师尊似乎要炼制新的法器，正在找合适的材料呢。”说着，卞靳泷掏出一堆零碎，有石头有树皮，“你到练气期了，可以操纵灵气，要不要试试炼器？”

炼器吗？这一世还没炼过呢，她也想试试。叶曌这般想着，一口答应，“好啊。”

“你这小院子扛不住炸炉，我们去师尊的道场吧。我给他说一声。”

卞靳泷立即传音给楼眠青，另一边的楼眠青得知她们要炼器，有点不放心，决定跟在旁边护法。

炼器和炼丹，都带个“炼”字，需要锻造炉锻造炼化。放入炉中的材料在灵气催动下，被灵火熔化，再根据炼器者的操控，凝成想要的模样——因此极其耗费精力，越精细的东西，越需要强大的神识去操控。

叶曌想起，自己前世第一次炼器，不知道想要什么，就做了一个她学生时代最熟悉也最惦记的东西——手机。

道场内，卞靳泷贡献了自己的锻造炉，把装着材料的储物袋给叶曌，让她在里面挑，“师妹，第一次炼器你随便做，只要你能把材料炼化成物就算成功。”

话虽如此，叶曌想再试试做手机。她从里面取出灰蕴石，秘银和几个小材料，还有增加炼器成功率的绒兽毛。

锻造炉有两人高，由于叶曌还未学习御术，没有属于自己的灵火，卞靳泷就帮她点燃，还留了一团灵火协助。炉身侧边打开一个小门，叶曌将灰蕴石投入炉中，熟练地用灵气接管锻造炉，闭上眼，开始炼化里面的东西。

“咦？”

再天才的人，第一次炼器怎么会这么熟练？她以为今天叶曌顶多学会炼化材料。卞靳泷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疑惑，不由得看向楼眠青，想知道师尊怎么看待这份异常。

楼眠青知道叶曌是重生之人，并没有惊讶，对于卞靳泷的疑惑，他只含糊解释了一句：“她很特殊。之后若有机会，我们会告诉你原因。”

师尊都这样说了，卞靳泷也不纠结。无论是改变的眼神，还是叫上所有守山长老的会议，这两天的经历让她知道，师妹身上有秘密。但既然宗主放叶曌出来自由活动，那必然不是会威胁到其他人的秘密。

对于两人之间的交流，叶曌并不知道，她正专心致志地炼化材料。练气期的识海储存的灵气实在稀薄，不过前世最后省着用灵气习惯了，叶曌没有多少不适。

灵气操纵炉内的火焰，在叶曌的控制下逐渐将材料熔化。这一步需要注意“火候”，一旦过热，材料本身的特性就会被损坏，热度不够则熔炼不了。

灰蕴石属于炼器中最简单的材料，炼化时热度容许范围较大，且易塑型，初学者大多用它来练手。叶曌虽然有前世记忆，也不敢托大，选择从最简单的材料开始。

灵火熔化材料的同时，叶曌的灵气一点点融入灰蕴石，以便她能够控制它的形状。

当灰蕴石彻底炼化成液体，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叶曌操控着液体状的灰蕴石变了几次形状，确定已经可以了，便开始塑型——外面的灵气如同一只大手，像揉面一样将灰蕴石揉成一块扁扁的长方体，而融入材料的灵气像骨架，撑住了形状。

待到机身塑型成功，叶曌将秘银投了进去，打算炼化后熔成手机屏幕部分。只是两样材料在融合时出了一点小插曲，两种材料互斥，尝试了几次都不肯融合在一起。

察觉到这点，叶曌不紧不慢地将绒兽毛扔进去。长毛白绒兽的毛可随环境发生改变，属于修真界版章鱼拟态，是上好的“黏合剂”。

有绒兽毛的配合，叶曌成功将两样物品合成一体。紧接着，就是一次性投入剩下几个材料，用以添加功能。

一件法器必然有自己的用法。不过，由于她确实记不太清手机有什么功能了，这个世界有传音术，也没有打电话的需要，叶曌只是给手机上做了一个连连看小游戏。

做好小游戏，定好游戏的模式，叶曌力有不逮，差点没撑住。练气期的灵力和神识撑不住这样消耗，她的灵气稍微一散，被灵气操控塑型的手机，形状也散开些许。

还好卞靳泷一直留神叶曌灵气的消耗，察觉不对，及时取了颗回灵丹让她吃下。丹药入口即化，逸散的灵气很快就帮助叶曌回复了蓝条，她终于完成最后的步骤——冷却。

锻造炉在操控下冷却，这个过程并不敢过快，怕损坏法器。

等到被炼好的手机从中取出，拿到成品时，叶曌发现手机的背面并不平整，左下角凹陷进去一块不规则的形状。

指尖抚摸过那处凹陷，叶曌记得，前世第一次正式炼器，要到她筑基之后了。在那之前，她只练习过炼化材料。

筑基期的识海内灵气比现在充足，但是做出来的手机也有类似的缺陷，那是前世操纵灵气塑型并不熟练导致的。

……明明是不同的情况，却最终导致了相似的结果。会是命中注定不能更改吗？叶曌心中涌出恐慌，她不愿细思。

“居然第一次就成功了！师妹，这是何物？我以前没见过。”

卞靳泷迫不及待过来，打断了叶曌的思绪。她看着叶曌点亮屏幕，出现连连看的游戏界面。

叶曌勉强拉回神智，一边给卞靳泷展示玩法，一边说：“是我前世的一个……玩具。它的用法很丰富，只是我不清楚它运行的原理，在这个世界也没有配套的网，只能玩连连看。”

卞靳泷只看了一遍就清楚了游戏规则，接过手机开玩。

从那个手机的塑型开始，楼眠青就陷入可疑的沉默。他本该在叶曌炼制出成品时给予夸赞，可在看到那个东西时，他的心里便掀起惊涛骇浪。

楼眠青眼神复杂地看着叶曌摸过那处凹陷，他的指尖微微蜷起，摩挲着袖口，像是自己也在亲手抚摸一样，楼眠青甚至知道凹陷处哪里有凸起，哪里有钝角。

……阴阳逆转之术，可以回到过去，改变过去。那，她会是那个人吗？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和等待的那人，终于出现了吗？

心跳如雷，楼眠青竭力保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脑海中却不断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少年时的那段经历他终身难忘，更是忘不了如同照进深渊的那道阳光——激荡的心绪让他说不出话。

卞靳泷上手很快，很快就赢了一局连连看，兴奋地说：“很有意思的玩具，我师妹果然是天才！还能不能添加新的玩法？”

神识消耗太大，叶曌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我以后再做吧，现在有点累了。”

……她累了。

楼眠青瞬间回过神来，这才缓步上前，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落在叶曌的脸上，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从前的稚气已经因为重生而从叶曌的身上脱离，她逐渐与他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重叠。

“……以你练气期的神识，”楼眠青开口，声音却比平时艰涩沙哑，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手机上，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只苍白地夸道，“能够炼出这种精度的法器，已经很厉害了。”

叶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看他很好奇手机的样子，就将其递了出去，“师尊，要试试吗？”

楼眠青迟疑了片刻，他努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接过手机。点开的界面上，连连看的图案是各种卡通水果。

他无比熟练地操作，几乎没有停顿，很快赢了一局连连看，时间比卞靳泷快了很多。

叶曌和卞靳泷并不觉得诧异，以楼眠青化神期的神识，他比卞靳泷反应更快很正常。卞靳泷还拍手捧道：“不愧是师尊。”

楼眠青摸了摸那处凹陷，把手机还回来，他抿了抿唇，怀着自己也无法辨明的心思，叮嘱道：“这是你做的第一件法器，别弄丢了。”

前世十八岁刚高考完就穿越的叶曌：（惦记手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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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炼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