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坤宁宫来人了,说是那边宫里少了个能管事的嬷嬷,想把樊嬷嬷要过去。”
“谁?”
“回皇上的话,樊嬷嬷。”
三年前和孟家把亲事定下,摄政王和太后明面上不再干涉自己亲政的事。但直到一年前摄政王死在西南,金霖才算真正当上把圣旨颁布下去有人听的皇上。
为此金霖像是报复一般全心全意扑在朝政国事上,这会儿听见孟清清来要人颇为不悦,也不知是不高兴孟清清居然主动来找事,还是厌恶有人打扰他处理奏折,哪怕这些奏折里其实一大半都是没什么用的请安折子。
金霖是个眉目清秀得有些寡淡的人,有些狭长的凤目眼尾微微往上挑着,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透着一股子冷劲儿。这会儿听到是孟清清的人找过来,虽然不耐烦但也还是放下手头的笔,示意吕德福仔细说清楚。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来的是坤宁宫的陈念真,说原先指派给坤宁宫的管事嬷嬷病了不顶事,如今坤宁宫里好些小宫女的规矩不够扎实,孟姑娘进宫前见过樊嬷嬷,觉着樊嬷嬷规矩好就想把人要过去帮着调教奴才。”
“规矩?一个没成亲的女子进宫住在坤宁宫,宫里上上下下一个个张嘴闭嘴都是主子娘娘、新皇后,这样人家的姑娘还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难得啊。”
金霖讨厌这桩婚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那个表妹长什么模样,也不在乎她到底什么模样,只要一想到这桩亲事是摄政王和太后联合定下来的,就从骨子里感到厌恶。
主子讽刺孟清清不懂规矩时吕德福脑袋都快垂到□□里去,孟家这位小姐有太后撑腰,甭管皇上乐意不乐意她都会是皇后,如今天下大定没多少年,孟家在朝廷盘根错节树大根深,皇上不满意皇后不要紧,自己这个奴才可不敢煽风点火瞎起哄。
“行了,别跟朕跟前装傻充愣,乾清宫的奴才归你管,一个老奴才的去留用不着问到朕跟前来,要是她自己愿意去就让她去吧。”
吕德福低头不做声金霖也没指望他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当初摄政王和太后送了不少管事太监到自己身边,这些年想方设法杀的杀赶的赶,只有吕德福他还留着,看中的便是这人老实当差不多言,虽少了几分机灵也不碍事。
“是,奴才遵旨。”吕德福明白主子的心思,不想放人又想充大方,左不过想奴才自己死乞白赖强留在乾清宫,这样既全了名声又打了坤宁宫那边的脸。
算盘打得挺好,但吕德福从内殿出来看着站在廊下的陈念真,又难得动了私心。“念真,坤宁宫当差如何啊。”
“吕总管,您就大我三岁,别老念真念真的叫,听着平白矮你一辈儿,别扭。”
陈念真这人进宫晚,性子已经养成了。进宫吃了不少亏也还是难改身上的锋芒,好在这人生来一副好皮相叫人见了就不讨厌又读过几年书,在宫里这群太监奴才里熬了几年也叫他熬出头来。
“行,那陈总管,新去坤宁宫当差怎么样,主子娘娘好相与吗。”
“好不好都是坤宁宫的事,这么大个乾清宫还不够您操心的啊。”
“你这人啊总这样,才去了几天就又护上了。”
“您既懂我就好,待会儿到了樊嬷嬷那头帮我多说几句,我那边确实缺人,那老货过去说不定真是好事。”
吕德福扭头看看护短护得正大光明的陈念真,想问问这新来的皇后到底什么品行,值得他豁出脸面到自己跟前来伏低做小,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同在宫里当差陈念真什么人他清楚,当了奴才这么些年脸皮却还是有些薄,真当面戳穿了他的心思说不得要记仇,最后只是摇摇头拿手指虚点了他两下作罢。
到底是乾清宫的人要走,有些话不好让陈念真听见,吕德福让陈念真在外头等着,自己先进了屋子找到人把事仔仔细细跟人说了,没想到平时雷厉风行的人这会儿却有些瞻前顾后,不知道该怎么选。
“你这老货什么时候了还端着劲儿,有这么好的去处不去。等过几年办不动差事,你以为乾清宫还能有你站的地儿?”吕德福见人犹豫有些心急,说话也不再客气。
“前儿个才出宫去接了主子娘娘,眼下主子娘娘的流言都是因为我,这时候过去行吗?”
樊嬷嬷入宫二十来年,经过的事多了看人看事的本事也练出来了,在乾清宫当差外人看着风光无限,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就是皇上养的一把刀,后宫什么事脏什么事腌臜就是用自己这把刀的时候。这样的刀见不得人,早晚是要被丢弃的。
“有什么不行,主子娘娘主动来要的人,她都没说不行你怕什么。嬷嬷,我当年进宫您帮过我,如今跟您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性子太冷能走赶紧走。您记住一句话树挪死人挪活,走吧。”
主子压根看不上处处替他得罪人的樊嬷嬷,甚至私底下还说过看见她就好像看见太后宫里那几个老奴才,平白叫人厌烦。这话吕德福听了也就听了谁也没说过,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发凉,自己这个主子实在是过于薄情寡恩。
话说至此樊嬷嬷也不再犹豫,胡乱把家当收拾好,在乾清宫外磕头拜别辞过金霖,便跟随陈北海回了坤宁宫。
孟清清再次见到樊嬷嬷心中不免感慨万千,上一世自己被废进冷宫不久,不知为何突然转性要做仁君的金霖狠狠发作了一批原本用得趁手的官员奴才,在后宫臭名昭著的樊嬷嬷自然也成了弃子。
也许是为了恶心自己吧,金霖把她送到冷宫当差,让自己和她日夜相对。刚开始孟清清确实极其厌恶这老奴才,整日里不是她把自己气个半死,就是自己想法子拿捏她磋磨她。
可再怎么闹也翻腾不出冷宫,后来时间一长都不记得是谁先偃旗息鼓,反正慢慢的就不闹了。
不闹了日子还得过,在冷宫里孟清清受欺负底下的奴才都不好受,为了过得好些樊嬷嬷也开始给连翘搭把手打理杂事,闲着没事的时候还会给孟清清讲故事,一半是宫里的老故事,还有一半都是孟清清自己的事。
在樊嬷嬷眼里孟清清这个皇后不算坏,顶多是蠢了些。瞻前顾后想做的坏事大半都没做成,还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也就是那会儿,孟清清才知道自己有多愚笨做错了多少,又错过了多少。
如今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终于学会了隐忍。坐在踏上看着跪在底下的樊嬷嬷一丝别样的情绪都没有显露,只说往后坤宁宫里所有宫女的规矩都归她管教,教好了有赏教不好挨罚,说完便连她带陈念真一起挥退,陈念真连再想讨赏都没来得及。
乾清宫和坤宁宫的事太后这边自然有眼线看着,尤其今天儿子吃了这么大个亏,总得把事情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太后,事打听清楚了,皇上本以为樊嬷嬷不会过去,便卖了个大方。没想到那老货自己点了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皇上再不愿也只能让她过去。”
“活该。让他吃个亏也好,清清那孩子不是外人,总比出去丢人的强。”太后听罢不由摇摇头,去年摄政王一死自己这个儿子就跟有马鞭子在他屁股后头抽一样,只想着把朝政全攥在手里。
偏越是这样越适得其反,尤其他空有抱负手里要人没人要银子户部国库那头又紧巴巴的卡着,光剩张嘴许空头诺,还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
别说外边那些朝臣,就是像樊嬷嬷这样宫里的老人,也能看清楚到底该怎么选。只是太后没想到小时候那个天真不知事的侄女如今也学会这般手段膈应人,看来当年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怕是也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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