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樊嬷嬷如何让乾清宫里的金霖颇为恼火，又如何让太后心生感慨，都和刚刚走上正轨的坤宁宫没有关系。陈念真晚上不当值在后边倒座房睡得挺香，谁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前边就有小宫女急匆匆找了来，说是主子有事急着找自己。

睡意朦胧的陈念真一身雪白里衣坐在床边明显还没醒瞌睡，他就没明白明明一十六七的小不点儿，刚进宫哪儿来这么多事。

“总管，您紧着些快去瞧瞧吧，时候不早了待会儿晚了太后那边请安怕是不好。”

“催什么催，天都没亮催命呢。说没说什么事？”

“昨晚上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佩兰姑娘去御膳房那边要了酒，主子娘娘自饮自酌喝了好些，这会儿怕是身上不舒坦才找您的。”

来的小宫女是宫里的奴才，这一世孟清清明面上性子柔和许多，小丫头压根不知道她主子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去太后那请安会不会迟到，这么早差她过来找人，不过是不习惯早上没有陈念真伺候罢了。

以前不管是因为跋扈还是后来入了冷宫人手不足，孟清清早上起来第一个瞧见的人十有**都是陈念真。如今人都在眼巴前了还见不着，自然得差人来寻。

“怪不得要找樊嬷嬷过来教规矩，明知道今儿个要去太后宫里请安，你们还敢让主子喝多了，我看我这坤宁宫总管也做到头了，这差事谁敢来谁来。”

一听是孟清清喝多了陈念真蹭一下瞌睡全惊没了，匆匆洗漱一把披上衣服就往东暖阁赶，一路上还不忘碎碎念叨，听得身后的小宫女缩着脖子不敢搭话，一路跟在陈念真屁股后头煞星一般冲进东暖阁。

好在坤宁宫的暖阁是三年前新修葺过的，屋里地龙火墙比寻常宫里要好更好些，陈念真踏进暖阁被暖香熏得一哆嗦，路上那点抱怨的火气散尽人也跟着稳了心神。

自打孟清清进宫一直没闹出什么大动静，虽说入宫满打满算不过三天，也还是同传闻里的那任性小姐相距甚远。

陈念真自觉不是个轻浮的人还是难免有些怠懒，差点忘了里间年纪正好的小姑娘不止是孟家女，还是紫禁城板上钉钉的主子娘娘，自己这样做派怕不是屁股痒痒想挨板子了。

“奴才给主子请安。”收敛了脾气再进次间，陈念真又成了持重沉稳的坤宁宫总管内监。

“总管怎么才来。”孟清清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陈念真，随意摆摆手免了他的跪，重新把心思放回梳妆台上的妆奁中细细挑选。

宫里的主子各有各的性子，用起奴才来有自己的习惯，但后宫妃嫔总还是有些忌讳，贴身伺候的时候多是宫女更顺手，哪能想到这新来的皇后格外跟别人不同些，竟是认准自己了？

陈念真有些疑惑不明其意，抬头看了眼坐在一心一意在妆奁里挑簪子的孟清清，一时竟被问得愣住都不知该怎么回话。好在孟清清也没打算真追问他为何来晚了，反而主动提起昨夜喝酒的事。

进宫第一日就顺利把樊嬷嬷从金霖那儿要了来，还捎带手小小逗了一把这会儿心里只有银子的陈念真，她是真心高兴。

只是一喝就忘了今日还要去太后那里过堂，早上起来看着几乎要坠到下巴的眼底青黑，才觉着这么过去不大好，“陈总管，我多年没见过太后，第一次见面总不好这幅模样过去，你说怎么办啊。”

未施粉黛的孟清清仿佛和昨天指使自己干这干那还不给赏钱的抠门主子压根不是同一个人，陈念真看着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四个字：人畜无害。

“主子不若简单些，这一路长途跋涉疲惫些也是有的，算不得失礼。太后是主子姑母定不会在意，况且主子与太后多年未见聊的都是家常，反倒不好太过板正失了亲近。”

陈念真刚进宫时在慈宁宫当过两年差，虽没能够到太后跟前当管事，慈宁宫和太后的喜好还是知晓一二。

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太后为贤妃，因为性子过于稳重不受宠。成了太后也颇为不喜后宫女子张扬轻佻的姿态，连带着慈宁宫里的宫女一个个老气横秋，叫人看了都恨不得去出家。孟清清昨日盛妆明艳的模样，恐怕还真不是太后喜欢的。

“陈总管在宫里比我熟，就听总管的。”陈念真话里的意思孟清清听懂了，原本她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亲耳听到陈念真说出来心里就是更熨帖。

绿衣手巧，这些年跟在孟清清身边虽不如佩兰连翘，可晨起和晚间贴身伺候的活儿都是她的。原本要去见太后她心里早就想了好些个发髻样式，没想到这陈念真一句话就全用不上了。

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还是清楚这屋里谁说了算，便老实按着陈念真说的，给孟清清梳了未嫁女子最常见的髻，脸上略施粉黛连口脂都只薄薄上了一层，气色虽提起来六七分，但宿醉留下来的憔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样？好看吗。”

孟清清五官明艳性子张扬，再是重来一回也藏不住本心，平日不管是妆容还是簪环首饰也多是浓颜大方，今日突然换个打扮，看着镜子里眉目稍显寡淡的自己，真是有些陌生。

“主子，如此甚好。”

陈念真这话不是违心，以前在宫外讨生活的时候陈念真不是没见过美人，进了宫这两年皇上也陆续纳了几个后妃入宫，更是个个都漂亮美貌。

可真论起来怕是都比不过孟清清面容姣好昳丽明艳，哪怕此时故意装扮简单又正好把她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给衬托出来，真真别有一番妙处。

“好不好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陈总管同我一道去慈宁宫，要真不好遭了太后不喜，到时候我也好把责任推到总管身上。”

陈念真隐晦又惊艳的眼神孟清清没错过，见他这幅模样原本一想到要去慈宁宫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人，一下子就变得精神起来，也不管陈念真上午还有一摊子事等着他办，便要拉他一起去慈宁宫走一趟。

陈念不明白孟清清为何总要问自己好看不好看，但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弯弯连眼尾都带着笑意的主子，还是认命点头把佩兰替下，陪着她往慈宁宫那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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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