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惠帝驾崩那日,后宫嫔妃与群臣皆跪于奉徳殿外,身着素服,外披麻衣,垂首低眉,无一不面露哀悼之色。
文华殿前,有四人行色匆匆,欲往殿内。
惠帝驾崩,头等大事是起草诏书,写明太子继位。这第二件大事便是守孝期满,为新帝举行登基大典。这两件事哪一件都疏忽不得,大意不起,所以重担落在了朝中最负盛名的内阁元老身上。
四个人皆是绯红袍服绣仙鹤,走在最前面的人,身材修长,步履生风。
一名太监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诚惶诚恐地朝人群中喊了一句:“晏大人。”
为首的那名官员闻言回头望了一眼,这名太监便看清楚这位朝中最为年轻的内阁大学士的面貌。仪表堂堂,从容弘雅,与二皇子说的丝毫不差。
晏凤辞停下脚步,其余三人也一并停下来回望,王义赶了上来:“晏大人,我家殿下想见您一面。”
“你家殿下是谁?”晏凤辞位高权重,又肩负要事,一刻也耽误不得。打量王义几眼,不知道他是谁,语气不大好,“有什么事等太子继位再说。”
王义忌讳他身边三人:“这里说话不方便,请晏大人借一步说话。”
晏凤辞冷哼一声,屏退三人,倒也随他过去。
王义一面在前面引路,快引他出文华殿大门才讲道:“这都是二皇子的意思,殿下想在拟诏前见您一面,才特意吩咐我过来找您。”
“二皇子?”晏凤辞听到此处,便知话中含义。
他立刻停顿脚步,双眉倒竖,眯起眼睛训斥道:“二皇子好大的胆子!先帝临终前虽未有口谕,但永朝已有太子,二皇子是想谋逆不成?”
文华殿广阔,晏凤辞发起火来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王义慌忙向左右看去,还好没有人往来,拉住他衣袖解释:“晏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晏凤辞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甩开袖子,转身便要离开。
“王义,你退下罢。”
谢镜疏的声音从轿内传出,优雅动人,瞬间将晏凤辞一肚子火气消融的一干二净。
晏凤辞向轿内看去,一只手从轿内伸出,衬在水红锦缎轿帘上越发洁白。他完全掀开帘子的那一刻,晏凤辞才看清谢镜疏今日竟一身白色华服,他显然是故意打扮过一番才过来。
他也明白了王义为何要将他往这边引,原来为的就是见谢镜疏一面。
晏凤辞移开眼睛,鞠躬行礼:“见过二殿下。”心中暗道,他身为皇子,在先帝辞世后,穿成这样,到底是要做什么?
谢镜疏依旧眼纱覆眼,却像是能看到他一般一直面对着他,邀他入轿:“晏大人,父皇的遗诏明日才须拟定,时间还早,我在殿内备了美酒,可否赏脸到我殿上坐上一坐?”
晏凤辞皱起眉,态度坚定:“恕难从命,臣还有要紧事,改日再叙。”话毕,便想转身离开。
谢镜疏沉默了一瞬间,便再次开口:“晏大人,且慢!我有一物交给你查看,事关父皇遗诏!”
晏凤辞果然回身,毫不设防朝谢镜疏走去,站在轿子前,问道:“是何物?”
谢镜疏双手握紧放在膝头,神神秘秘,只说:“此物珍贵,就算是我也只能给您看一次,再靠近些。”
晏凤辞心中纳闷到底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同时俯下身凑近他面前,紧盯着他虚握住的拳头。
看的正入神,忽觉一只手攀上肩膀,恍惚中晏凤辞被一阵大力按在对面的座位上,反应过来时,谢镜疏已揽住他脖颈吻上来。
晏凤辞的双眼睁大了,眼前那素白眼纱的纹理骤然放大,唇间贴着个温热的软肉,心底那处悸动越发强烈。
用力回抱住他,将他困在自己臂弯间的方寸之地,回吻过去。
谢镜疏气息绵长,身上却攀上晏凤辞的手,不住在背后抚摸,煽风点火撩拨他的神经,气息骤然乱了。两手移到晏凤辞胸膛,微微用力推拒靠过来的身躯,他却与自己贴的更近。
“逃什么?”晏凤辞将他的动作认为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把戏,咬住他的下唇,也配合着含糊说道,“不是二皇子引诱臣在先?”
谢镜疏快要窒息,趁他松开这一点间隙吸气,却又被封住了嘴。晏凤辞将他压在座位上,捞上来两只滑落的手腕一并按在轿子内壁,几乎是整个人覆在上面,不惜揉皱自己一身官服,只狠狠掠夺身下人口中空气。
紫檀香在两人之间散开,渐渐弥漫到整栋轿子中。
王义眼疾手快,赶紧掩上轿帘,低声催促轿夫快点向殿内行进。
天色渐暗,红墙绿瓦皆褪了颜色,紫禁城内一片肃杀。白色灯笼高挂,烛火明灭不定。不时飘来几片纸钱,风一刮过,便随着漩涡不住旋转飘摇。
轿子落下,王义轻轻敲打侧窗,压低声音:“殿下,到了。”
掀开轿帘,映入眼中的是醒目的绯红袍服,晏凤辞率先下了轿子,右手牵住一节从白锦缎镶银丝袖口伸出的手腕,谢镜疏也随他拖拽下来。许是他捏的太紧,谢镜疏不适地动了动手腕,另一只手扶住轿身,脚下试探地面,摸索着下轿。
王义赶紧过来扶他,却被晏凤辞拦下来。那傲然双眼警告般的盯着,将王义震在原地,不敢妄动。
“二皇子住在哪间房?”他伫立在殿前,昂首向里面打量。
王义指向左手第二间房,眼神担忧地扫过自家主子红润的双唇,却不敢多做停留:“是这一间。”
“叫下人都退开。”晏凤辞冷声命令,将谢镜疏的胳膊环绕在自己肩周,一手横腰揽过他的劲瘦腰身,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人抱在怀里,稳步走进那间房。
将怀中的人放在床榻上,晏凤辞却并未上塌,而是坐在椅上,取下官帽摘放好,拾起早已准备好的酒壶,为两人各斟满一杯酒。
酒水倒影里,烛光摇曳,谢镜疏慢慢支撑身体从床上爬起,鬓发凌乱,领口大敞。他伸手向身旁摸去,入手只是一片冰凉的床榻。
“晏大人,为何还不过来?”
晏凤辞垂眼把玩手中酒杯,不急不慢道:“殿下,有些话还是讲明为好。”
“不瞒二皇子,诏书已成,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干预大皇子继承大统。”
“晏大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晏凤辞摇晃酒杯,酒水发出轻微的拍击声,“殿下是聪明人,我想说什么的你一定会懂。”
谢镜疏沉默片刻道:“晏大人,你会有办法,对吗?”
“承诺呢?”晏凤辞嗅闻酒香,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若是继位,加封你为内阁首辅,如何?”
晏凤辞斟酌片刻,悠然笑了:“如此一来,我与二皇子不止是上过同一条榻,还是踩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殿下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来到榻前,倏然将那杯酒全部倒进口中,就着弥漫开来的陶醉酒香,俯下身将口中酒液渡给谢镜疏。
这是一杯美酒,也是一杯烈酒,烈酒入喉,两人脸上都烧起来,红通通一片。晏凤辞瞳孔中满是闪烁的烛火,将谢镜疏重新压回榻上,宫灯在两人身下拖出一道长影。
兴致高昂时,去叼他脸上碍事的眼纱,谢镜疏别开脸,让晏凤辞的期待落了空:“这里不能碰。”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晏凤辞坚持。
谢镜疏张嘴无声忍耐半晌,最终妥协:“把蜡烛和宫灯熄了。”
“不行。”晏凤辞停下来,不满道,“熄了灯,我还看什么?”
谢镜疏偏过头去,这是他的底线。
晏凤辞只好依他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将所有灯具和烛火熄灭,屋内顷刻一片黑暗。返回榻上,复又覆在他身上,双手绕到他脑后,去解由宫人每日精心系紧的结。
那条眼纱终于从他眼间滑落,晏凤辞迫不及待舔上去,用舌尖细细描绘他眼窝的形状,用唇感受纤长睫毛的触感,甚至连眉毛也不放过,一并舔了。
如此做法令谢镜疏羞愧不已,不停眨动眼皮,脸上止不住发臊,滚热烫手。
两人分开时,天际微微发光,再有一刻钟便完全亮起,那时便是宣读遗诏的时刻。
过问时辰,谢镜疏也顾不得打水清洗,匆匆擦过,换上素服,由王义搀扶向承德殿走去。
晏凤辞穿戴整齐,乘坐来时的轿子回到文华殿,轿子里面淡淡的紫檀香尚未散去,他靠在壁上闭目养神。
一名老臣在外面迎接他,赶紧拉他进入殿内,其他两人也是急得急得团团转:“晏大人,您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眼看天就快大亮,遗诏还没有拟出大框,可该怎么办啊?”
晏凤辞抬头看天,东方隐现白光,他却从容不迫坐在案前,整理好衣摆:“不急,半刻钟足矣。”
放下笔时,天色微亮,三位重臣纷纷上前诵读,看过内容后,俱面面相觑,脸色古怪。
“晏大人要立二皇子谢镜疏为帝?”
“万万不可!朝中已有太子,立二皇子有违祖制!”
“晏大人糊涂啊!”
晏凤辞怒而驳斥道:“先帝骤然辞世,未留口谕,谁知到底是不是太子继位。太子德薄才疏,龙椅由他来坐不如让给比他更适合的皇子!”加盖玉玺,卷起诏书持在手中,回身大喝,“你们若是怕担责任,自可离开,罪名我来担!”
“晏大人,不可!不可!”
晏凤辞心意已决,推开三位大臣,独自走出文华殿,赶至承德殿。
天已大亮,高台之下,众大臣早已等候多时。晏凤辞环视台下,随后缓缓展开诏书,高声宣召:“大永惠皇帝遗诏,皇第二子谢镜疏,聪明仁孝,睿质夙成。宜嗣皇帝位,以奉天地祖宗之祀,系四海臣民之望……”
最后一个字念完后,有人惊诧,有人愤怒,有人担忧,唯独不敢言。
谢镜疏松开紧紧攥住的素服衣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心情却不如期待中那般雀跃。
晏凤辞走到面前,不动声色扫过他衣物下青紫痕迹,下跪俯首,将诏书郑重呈给他。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陛下,请接旨——”
这章是作者瞎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番外:前尘矫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