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假真心乱拨动情弦

晏凤辞鬓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未干涸的血渍,原本整齐的红衣被撕裂数道口子,里衣更是破损严重,暗红色的血痕顺着衣料纹路蜿蜒而下,令人看的是触目惊心。

两名狱卒板着他的肩膀,手一松,整个人便瘫软倒在地面。

经受整夜的折磨,他早已疲倦不堪,眼底泛出一抹恨意,气若游丝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句子:“叔父……告诉王爷……我回来了……”

胡云方看着他满身伤痕,明白他竟是以这种力量撑过来整夜,一时愕然,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晏凤辞眼神暗淡,耗尽最后一丝体力后,人已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他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王府住处。胡云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关切的望向这边,身后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地板上。

“醒了?”

晏凤辞刚想开口说话,便被胸膛传来的剧痛将要说出口的话化为一声闷哼。

鞭刑造成的伤口已上过药,用洁净的纱布仔细包好。他**上身躺在床榻,虽皮肉白皙,依旧肩宽细腰,胸腹部覆着一层薄薄肌肉,丝毫看不出女相。他一点也不敢动,稍稍一动胸膛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只好梗着脖子对胡云方道:“叔父何时来的?”

“你被衙役送回王府不久,我就来了。”胡云方语气平和,“你这次,又搞什么名堂?”

晏凤辞苦笑:“哪有什么名堂,我又不是诸葛武侯在世,岂能事事算得准。”

他声音虚弱,语气低沉,说话间牵动伤口,剧疼无比。他上辈子养尊处优惯了,又不是武官出身,从未受过这般酷刑,只觉得身上皮肉简直不是他的,每一寸都在叫着劲儿地放射疼痛。

想到胡云方是狐族,又修行多年,连胡羡鱼都可施展法术,对胡云方来说,令□□痊愈岂不是小事一桩?

“好疼,叔父,可否施法缓解我身上疼痛?”他眼怀期待,盼着胡云方使出一手出神入化的法术,帮他化解痛楚。

谁知胡云方竟出乎意料一口否决:“不可。”

晏凤辞一怔,不解这位平素行医救人的大夫今日怎么如此铁石心肠。

又暗示道:“这可是您儿子的身体,我疼一疼没什么问题,若是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胡云方听出他话中弦外之音,却仍然无动于衷,闭着眼坐在椅上一动没动,仿佛在阳光下晒毛的狐狸:“我给你处理好伤口,你还要我做什么?这番教训让你长个记性,不止是为羡鱼,更是为了大家,以后不要再这般莽撞。”

果然想让他动手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受着吧。”晏凤辞劝说未果,干脆也闭上眼,皱着眉毛忍痛。

廊下铜铃被撞得叮当乱响,与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打乱一室宁静。

谢镜疏闻讯而来,顾不得仪容,任由衣袍滑落肩头,踉跄走入室内,全凭侍从搀扶才不至于摔倒。跨过门槛的第一句话便是:“晏凤辞如何了?”

胡云方站起身,将位置让给谢镜疏:“王爷请坐,凤辞受了鞭刑,皮肉伤虽然严重,但并未伤及筋骨,我已给他上了药。”

“好疼啊,叔父。”晏凤辞知道谢镜疏来了,故意不问安,反而在谢镜疏面前痛呼,语气带着几分亲人间的亲昵。

胡云方无动于衷,看也没看他,铁了心不帮他。

晏凤辞直呼没趣。

这句痛呼却让谢镜疏揪紧了心,胡云方虽是轻描淡写,只简单一句受过鞭刑,但听出晏凤辞语气中隐忍的痛音,仿佛让他越过漆黑的视野,亲眼看见晏凤辞满身狰狞的伤口,心口也随之震颤。

“齐梁霄竟敢如此对你?”

晏凤辞这才将视线移到他脸上,目光掠过裸露的肩头,声音沙哑带着自嘲。“王爷,让您见笑了。”

谢镜疏语气森然,周身气场压得极低,“王义,备车,我要亲自去知府衙门讨个说法!”

“王爷不可!”晏凤辞急忙从床榻上坐起,却牵扯到伤口,痛呼一声又跌了回去。绝对不能让他到知府衙门去,齐梁霄如果将他不属于任何户籍的事情泄露出去,那么这段时间苦心经营的信任将不复存在,任何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听了那声痛呼,谢镜疏急得向前探出手:“别动,你还有伤在身。”

晏凤辞给出理由:“齐梁霄此举,不过是他泄愤之举,如若是您此时出面,为了我这等草民与朝廷命官结怨,恐怕会落人口实,实在不值。”

“为何要独自硬抗?你明知齐梁霄心怀旧怨,为何不让侍卫随行?”

晏凤辞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小片阴影。他总不能说,自己既想借齐梁霄之手拿到户籍,又不愿让谢镜疏牵连过多,更不想暴露自己重生的秘密。沉默半响,他才轻声道:“我不想王爷因我与朝廷起冲突。”

“晏公子……委屈你了。”从未有人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谢镜疏言语哽咽,为他这份真心震撼不已,心潮久久不能平复。

他的脸上尽是感激之色,扶着桌沿试探着向塌边挪动脚步。

胡云方眼神微动,立即心下了然,扶住他的手臂,轻轻将他带到床边坐下,“我去煎一副凝神止痛的汤药,二位暂且歇息。”

说完便推门出去,室内只剩两人,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谢镜疏感受到身边温热的气息,伸手在床褥上小心摸索,手指在晏凤辞手边逡巡。

他看不见,但晏凤辞却看得清楚。每一次当他快到摸到自己的手指时,晏凤辞总是悄然移开,躲避他即将到来的碰触。

谢镜疏寻不到他的手,只好单臂柱住床榻,伏低上身。这样一来,他的身体与晏凤辞靠的极近,幽幽地散发出那股令人烦躁的紫檀香。

滑落在肩头的衣袍近在咫尺,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再往下几分,胸口肌肉便是若隐若现,晏凤辞嫌恶地瞟了那处一眼。他身为王爷却如此不重仪表,衣衫不整便出来见人,成何体统。一边想着,鬼使神差抬起手揪住领口向上一提,将那片白皙肌肤藏进衣中。

领口处突然被人用力揪住,连带着身子也向上带起,谢镜疏下意识挥手扶住衣领,正好握住一直寻找未果的那只手。

接触的刹那,晏凤辞心底一沉,立刻看向对方的脸庞,可他脸上并未有半分被冒犯的表情。

晏凤辞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选了最为稳妥的说词:“草民失礼……还请您恕罪。”

想要收回手,却被谢镜疏紧紧用双手握住。

“王爷……”晏凤辞脸色更白,心中狐疑他到底要做什么。用力收手,却牵动伤口,只得作罢。

一声细微的痛呼从他唇间溢出,谢镜疏手上松了几分力气,却依旧握住他:“自封王以来,我每走一步皆如履薄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能得你真心相待,是我的福分。晏公子,我不该怀疑你的忠心。”

“昨日在殿中你与我所言,我记住了。你甘愿为我照亮前路,做我的双眼,我必成你背后基石,为护你周全。”

“得您此言,草民愿为王爷肝脑涂地!”晏凤辞语调激昂,却拧紧了眉头,目光阴沉地落在对方脸上。那只手虽被谢镜疏握在手中,渐渐染上他的温度,却僵硬的如同木雕。

“你我之间,不必君臣相称,我表字明止,称我为明止便好。”

晏凤辞原本以为这是他笼络臣下的手段,没想到他竟会让自己称呼他的表字。

“这怎么可以?“他惊得几乎要坐起,眼神中带着惊疑在谢镜疏的脸上游转。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分明透着诚意。

晏凤辞怎会不知道谢镜疏的表字,但亲口允许他叫这等亲密的称谓,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麻。

他不自在道:“还是称您王爷吧。”

“那你呢?我该如何称呼晏公子?”像是孩童之间互换信物一般,谢镜疏将自己的表字交出,言语中透露出他对回复的期待。

“王爷叫我凤辞就好。”晏凤辞不愿交出自己的表字。

谢镜疏摇头,似乎不满意,微启双唇道:“晏郎,我叫你晏郎如何?”

“……”这般亲密的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惊得晏凤辞目瞪口呆,忙交出自己的表字,“羽仪!您叫我羽仪便是。”

“羽仪……”谢镜疏在口中细细品味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谢镜疏准备离开时,胡云方端着药碗推门而入。他在外面时便已听见谢镜疏称唤“羽仪”这个名字,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躺在榻上的人,眼神里带着探究。

“你们说了什么?连称呼都变了。”胡云方语气平淡,分辨不出来他是真心好奇还是在打趣。

“叔父既然想知道,为何还要借故出去?亲自听来不是更好,何必过来问我?”晏凤辞直接了当。

胡云方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舀一勺药液递到他唇边:“你故意在王爷面前喊疼,我这个做叔父的岂能视若无睹?”

“我说的不是汤药!”晏凤辞当然清楚他明白自己指的是法术,他不过是在装傻充楞。

没好气的斜倪他一眼,晏凤辞便毫无防备地将嘴唇贴上汤匙。随即,那双上挑的狐眼蓦地睁大,双唇如同触电一般弹开。

他舔了舔被烫的艳红的嘴唇,不可置信地瞪着胡云方:“这么烫?”

胡云方轻捋胡须,嘴角似有笑意,一手拂过药碗,方才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瞬间凉了下来。

又舀了一勺递到唇边,晏凤辞试探性的用舌尖舔了一点,是温的。

他神色复杂地瞅着胡云方,真没看出,这位世外高人的外表下,竟也藏着喜欢捉弄别人的一面。

狡黠,神秘,不愧是狐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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