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耳朵好像有点痛

20

周五晚七点,沈蕙是自己去的Livehouse。

虽然她现在的生活结构被一点一点建立起来了,但她无法不承认前世也有许多无力改变但于生活的本质无关痛痒的遗憾,也许更多的其实是在孤独中寻求慰藉的执念。

那个一个小时后即将演出的乐队,便是她前生漫长岁月里的精神支柱。她求学、恋爱、分手、结婚,经历种种生活起伏时,他们的歌声始终是背景音,是她在无人理解时唯一的情绪出口。而那个乐队的灵魂主唱英年早逝,更是她前世的一大憾事。重生的沈蕙,决定将那些遗失的青春和慰藉一一复现,至少这一次不再错过他们的演出。

她抵达Livehouse时,入口处的储物柜几乎满了,空气中弥漫着尚未完全散开的汗味和啤酒的混合气味。她甚至来不及回宿舍放下上课背的双肩包,就这样风尘仆仆地拎着它,在人群中寻找着空位。最后一个储物柜被人刚好打开——

入口外人声鼎沸,她拎着书包挤在人群里,耳朵已经微微发热。

门口的储物柜几乎满了,最后一个被人刚好打开——

她正要开口问“能不能一起放一下”,目光却在昏暗光线闪动间,意外地撞上了那双温和的眼眸。

薛均。

他今天的装扮与上次技术分享讲座上那身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裤截然不同。一件黑色风衣,剪裁利落,衬得他身形修长,手上只提着一个极简的黑色斜挎包,松弛中透着不露声色的考究。

他站在那里,离她如此之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在夏末的雨后,踏入一片刚刚修剪过的青草地,带着泥土的清新,混着柠檬叶的微涩与一丝清冷的薄荷味,干净又沉静。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礼貌而平静地对她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

光线闪动间,眼神仍旧那样温和。他没惊讶,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你好。”

他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尤为清晰,带着一丝温润。

他体贴地往后退了半步,将柜子完全让出来,目光落在她肩上的包,“你这书包看起来太重了,给你放吧。”

沈蕙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低声道谢,然后动作利索地将书包塞进柜子,柜门关上的一瞬,她指尖划过他刚停留的地方,残留着一丝温凉。

她没有再说话,转身钻进已开始躁动的场地,穿过逐渐高涨的音浪和人声,挤到前排靠右的位置——那里视野最好,音响最近,最适合迎接即将降临的洪流。她闭上眼,任每个音符震动耳膜,仿佛穿梭回前世那些独自沉浸音乐的夜晚。

而薛均,就在人群的边缘,看到了这一切。

他原本并不打算来,是任屿临时塞给他票,说“你不是也听他们嘛,去换换脑子”,他便过来了。站在人群最外圈,不吵不挤,安静观察。

他很快就看到了她——那个在技术讲座上提问犀利,又在黎芭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沈同学。她比周围狂热的乐迷显得安静许多,没有挥舞手臂,没有跟着嘶吼,只是专注地仰着头,眼神几乎未曾离开主唱。

她紧抿着唇角,但眼底却似乎压抑着某种极深的情绪。在某段旋律响起时,她的眼眶似乎微微泛红,但很快就被她极力压下。

那种投入、那种深藏的情绪,让她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又异常吸引他的目光。

他突然不再那么确信那天在电玩城看到的一切。

她真的有男朋友吗?还是那只是——他以为的?

她的双手规矩地垂在身侧,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指尖随着节拍微微颤动。他想,她不像那些追求热闹的年轻人,她似乎是来这里找寻什么的——又或者,是放逐些什么。

她安静、克制,不迎人靠近,但这种内敛中带着的锋利感,让他对她感到更深的好奇。

他不自觉地看了她很久。

直到耳膜传来闷闷的痛感,他才意识到音浪太猛。习惯性地用指尖抵着耳朵,另一只手插进口袋,皱了下眉。但他没有离场,也没有戴上备用的耳塞,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仍旧偶尔会落在沈蕙身上。

演出间隙,在乐队成员聊天的时候,她转头扫了一圈人群,不经意看见了他。

他没有逃避她的目光,只是轻轻颔首,那只还扶着耳朵的手没动,像是在抵御音浪带来的晕眩。昏暗灯光下,他面部线条被柔化,唇边无笑,但眉眼间一如既往的平静清隽,像一块温润的石头立在躁动的人潮之外。

今天的音响音量好像是有点过于大了。

她忽然有点担心。可她知道这种社交距离还没有“伸手”的分寸。她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她的关注。

演出在最后一首安可曲中结束。现场欢呼雷动,人群开始涌向出口,像潮水散场。沈蕙从前排缓慢挤出来,耳朵仍轰鸣着,脑子里却是一片沉默。

他还站在那里。低头在储物柜前操作着什么。

“这个柜子要扫码结束,我帮你开吧。”他看到她,语气温和,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了然。

柜门应声而开。他往旁边微微退了半步,仍旧是那种恰到好处的边界感——给出空间,但没有退出。

她点头,低声说了声“谢谢”,沉沉的重量重新压回肩头。

她犹豫了一秒,还是开口:“你是不是刚刚也觉得耳朵不太舒服?”

“嗯,有点耳压不稳。”他如实回答。

“我也是。”她点头,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罕见的放松。”

两人默契地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安静地一前一后走出Livehouse。

外头风有点凉,吹乱了她的发尾。她没回头,他也没说“改天再见”。

夜风吹过,拂动沈蕙的发丝,带来一丝微凉。她的耳朵依旧轰轰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像这场偶遇本就该如此——寒暄、对视、各自沉默又体面地离开。

————

那天夜晚的风,比预想中要暖一些。

薛均谢绝了任屿他们的夜宵邀约,说“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有种奇怪的躁意,让他不想立刻回到一个人的屋檐下。

他顺着街区往回走,初秋的晚上不冷不热,刚好是皮肤感知最敏锐的时刻。城市夜晚的高架桥下,偶尔有轰鸣车流掠过,空气里混着烧烤摊的炭味和Livehouse墙外未散尽的鼓点,像一首只在夜里播放的、节拍迟缓的城市低音。

他没戴耳机,任由这座城市的声音与节奏一点点填满意识,却没能驱散脑中那个如同旧胶片卡帧的画面——

她仰头看演出时的神情。

那一瞬,她的表情复杂却又干净,眉眼清澈,唇角带着一点克制住了的、极浅的笑意,好像每一个音符都落进了她的呼吸。她站得很直,几乎没怎么动,只是指尖随着节奏轻微颤动。眼底的光不张扬,却沉得惊人。那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沉重又深远的,像是某种情绪被触动而激发的涟漪。

他突然意识到:她不是来热闹的,是来和什么告别的。

她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也不爱穿复杂的衣服。但她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就像城市边缘的干净小巷,安静、克制,静静地立着,不主动靠近谁,却叫人不由自主想多看几眼。

他低头轻笑,抬手按了按肩上的背带,脚步未停,却觉得脑子比刚才还乱。

安可曲的最后一段,她眼里分明闪着微光。他不记得最后几句歌词,但他记得她眼神里那种“我听懂了”的信号,安静地、像星光里叮咚坠落的一颗细小水滴。

回到公寓时已经将近午夜。整面朝东的落地窗立刻映入眼帘,框住了对岸巍峨的云锦塔和城市大半的璀璨天际线。玻璃上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倒影,像是两重身份并行的注视。

他打开电脑,想处理点工作。代码界面刚跳出来几行,他便停下了。

他把光标移到行首,却迟迟没有打下一个字符。

他尝试打开资料库,点进文档,再打开邮箱……但视线总被一层雾气轻轻隔开。他无法专注。每一帧都在卡回刚才那一秒——

安可曲的尾奏。她的侧影。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沉默和呼吸。

在所有人都沉浸于节拍时,她的眼睛却分明是孤独的。

他终于合上电脑,低头揉了揉眉心。

他并不是那种习惯对一个人过度琢磨的人。甚至在许多时候,他是冷的——不是情绪冷淡,而是判断快,知道该和谁保持多远的界限。但她不一样,她那种安静中的锋利感太真实,甚至带点未必自知的危险。

至今他只见过她四次。但他总觉得,每次遇见她,情绪都像是被一种不可名状的力场轻轻拉了一下。不是能被crush这种单薄的词汇简单描述的悸动,却也不只是好感那么简单。

他站在窗前,望向远方那片暗金色的城市天际线。夜深了,窗外只剩几盏路灯,天色幽深,整座城市仿佛退入了呼吸的间隙。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酒店大堂遇到过的一位艺术家客人。

那人每天都在大堂画速写,有一次递给他一张纸,说:“有些人第一次见面,就会留下轮廓感,比任何线条都深。”

他当时没懂。现在也不太确定,只是觉得——

今晚他的生活,好像被一个陌生女生,轻轻地、安静地推开了一点点。

那一下很轻,但他确定,不会忘。

薛均的香水:Splendor in the Grass by Kinfolk

这是我在好几个月以前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他的。沈蕙的我反而一直没想好,因为我是一个很难爱上某一个香水的人,所以不知道用什么可以表达她,因为她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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